◎何乃健
吃過團圓飯，孩子們就吵著要和大人一塊兒守歲。她們盡情地玩呀鬧呀，還沒到子夜，就已經像雨中的含羞草，肢體軟垂，在沙發上呼呼地睡著了。戶外的爆竹聲，此起彼落，未影響在她們臉上的安詳。我挨近她們，一面端詳著孩子嘴角微綻的笑意，一面在日記簿裡，寫下了這封要在許多個除夕之後，她們才看得懂的信。

盈兒，懿兒：
你們在玩具堆中酣睡著，像特大型的布娃娃。這些年來，你們在幸福安寧中，偶爾體驗些許輕風、細雨和微波，未曾經歷怒海波濤的洶湧與風刀霜劍的險惡。你們可知道，就在這一刻，地球上某些有陽光，或者沒有陽光的角落，槍聲、炮聲、轟炸聲，可能就像我們周圍的鞭炮那麼震耳。那些地區的孩子們，走入她們夢裡的，不是隨著鼓聲到來采青的瑞獅，而是炮口還在冒煙的坦克。睡在她們身畔的不是玩具狗熊、米老鼠、唐老鴨、魚形抱枕，而是難民營裡傷痕累累的親人。你們手裡拿著的，是母親給的壓歲錢；她們手裡捧著的，可能是消失於戰火中的父母與兄弟的照片。明天，你們可以看到母親在餐桌上擺放香甜的年糕，然而，他們引頸期盼的，卻是救濟站分派的麵包，不要再縮小。

是誰給無辜的人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痛苦與災難呢？孩子，我希望你們永遠記得，這一切罪孽的根源，是貪愛五欲，嗔恚無忍，愚癡無明，驕慢高舉，狐疑猜忌，執持成見所造成的。

因此，孩子，當你們漸漸長大，我對你們最大的寄望，不是將來能夠富貴榮華，飛黃騰達；而是希望看到你們善良的心，就像那皎潔的蓮花，長自淤泥，仍能散發悅人的幽香，純淨無瑕。如果嗔恚是最猛烈的火，我希望你們是不易熔解的花崗岩；如果貪欲是四面包圍的網，我希望你們的心是可以穿越細密網眼的波光；如果癡愚是最難渡過的河流，我希望你們的心是謙卑但卻堅韌的竹筏。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團火，如果你們不能在溶爐或者渦輪裡發動龐然的能量，就甘於平凡做一支火把，一盞燈籠，或一截小小的蠟燭吧。千萬不要為了我執與私欲，而去做焚掠田莊屋舍，令生靈塗炭的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