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屆星雲文學獎‧特優獎》組別:新秀組極短篇小說 遺棄

黃敏治/文 范繼璜/圖 |2009.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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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終於,他離開了平台,帶著一身鐵銹和一頭亂髮。他已經學會珍惜生命,不再遺棄自己了。他,將靠雙手塑造美好的未來。
 
渾濃的空氣令人窒息。抬起頭,鮮紅色的行星鑲在紫黑色的雲層裡,散發令人發毛的光輝。周圍聳立著枯樹,枝幹上歇息的烏鴉閃著血紅色的雙瞳望向他。四周陰沉沉的,這是個不屬於他的世界。

「夢嗎?為何我會在這裡?」他努力思考,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看來只得往前進了。

突然間,在前方的濃霧中,他依稀看見了模糊的輪廓。「是村落!」宛如遇見救星般,他飛奔了過去。可村落的光景令他的腳步不自覺地停駐下來。四周毫無人,凜冽的寒風吹過,他瑟瑟發抖。

「又是這渾身不自在的感覺。」他聳了聳肩,心想快些找人尋助。除了茅屋之外,這村落四周布滿了荊棘。就在他環顧四周時,他瞧見沒遮掩的窗口中似乎有好幾對雙眼凝視他。他咽了咽口水,拼命壓抑心中的害怕,以及快要蹦出的心臟。

「有人在嗎?」他明知故問,只因不能貿然把茅屋的人影給叫出來。門果然打開了。定眼一瞧,原來是一名約六歲一米高的孩童走了出來。「請問這裡是?」他蹲下,微笑地問。「神所遺棄的村落。」小孩回答。對於這陌生人,小孩似乎不感意外。「什麼?」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這裡是神所遺棄的村落。」小孩重複。「好怪的名哦……」他苦笑。「不,名副其實。」小孩說,不知為何,不安湧上他心頭。是因為這六歲孩童異常穩重的關係嗎?

「可以幫我把村長叫出來嗎?」或許,他內心深處自覺信不過這孩童。「我就是村長。」小孩的回答出乎意料。他呆住,下一秒卻笑了。或許,他早就不該相信這小毛頭所說。他可沒聽聞六歲的村長!

「乖,別跟哥哥鬧了,快把村長叫出來吧!」他溫柔地摸了摸小孩的頭。「我說,我就是村長!」小孩生氣地拍掉了他的手。面對小孩堅定的眼神,他突然不知所措。

這時,幾位中年村民從茅屋走了出來。「沒錯,他是村長。」他們點頭說。「小子,我已七十歲了。」那「小孩」不忿地辯解。

「啊!」這一驚可不小。六歲孩童自稱七十歲老頭?返老還童喔?瞬間他有點混亂,不明所以。

「小子,進來坐坐吧?」村長領他到一間茅屋。門的另一旁傳來嬰兒的啼哭聲。村長推開門,一對夫婦滿臉愁容地望著襁褓裡的小生命。他走進一瞧,是個健康的女嬰。村長說:「這女嬰僅有一周的活命。」他迷惑。

接著,村長領他到另一間茅屋。同樣的,另一個新生命誕生了。他走了過去,卻被情景給嚇呆了。手捂住了嘴,他倒退了幾步。那男嬰滿臉皺紋,並蓄有鬍子,十足老爺爺的模樣。村長上前恭喜那對滿心歡喜的夫婦。他跌跌撞撞地走出茅屋,跌坐在地上。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扭頭問從茅屋走出來的村長。村長說:「那男嬰有八十年的壽命。」

在那瞬間,他明白了。說是神所遺棄的村落一點也不為過。自他們出生的一刻,神就殘忍地為每人定下了活著的時間。雖然知道,他們卻沒法改變他們的命運,他們的未來。他們的生命有如沙漏,最後一粒 沙掉下,也將是他們生命結束的時刻。

頓時,周圍的空氣彷彿被抽走了,莫名的感覺哽在心頭。他欲哭,卻無淚。村長凝望著他。「明白了吧?我們為自身的命運而無能為力,可卻頑強地活下去;而你可靠雙手去塑造美好的未來,卻不願活下去,了結性命。小子,你可知我們多少羨慕你卻又憤怒你的愚笨嗎?」

突然間,記憶如走馬燈般呈現於眼前。他憶起自己站在高樓的平台上,眼前的景物搖晃不定。那時的他心已死。他張開雙臂,縱身一躍……之後他來到這裡。「小子,想起了吧?回去屬於你的世界吧!你不想遭受與我們一樣的命運吧?」村長溫和地看著他。

風在耳邊呼嘯著。他睜開眼睛,自己正站在高樓的平台上。雙手抓住生銹的欄杆。耳邊熟悉的聲音傳來,「珍惜你的生命,好好地活下去吧!」

他笑了。終於,他離開了平台,帶著一身鐵銹和一頭亂髮。他已經學會珍惜生命,不再遺棄自己了。他,將靠雙手塑造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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