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投射的世界是個大遊樂場,我們在遊戲裡遠離生命和死亡。
比利.林恩未曾想像過自己的人生該如何鋪陳,他沒有選擇命運,是命運讓一切發生。他做了士兵該做的事,中場回歸時卻成了英雄。
在這個故事裡,觀眾沒有辦法不去在乎電影。以往散漫式地等待電影的快感,已經轉換成不安的迫近與驚嚇。子彈與死亡的衝擊聯合中場表演的聲光震撼,在腦子裡轟然炸開,我們幾乎是實境地感受比利.林恩的急促呼吸,被嚇壞的B班兄弟的恐懼。
在足球賽中場,除了曾經九死一生的姐姐與他命運相繫外,一個個來到他面前的人:家人、媒體大亨、石油資產家、舞台工作人員,甚至那個名為「女主角」的人,幾乎都演繹了對於「戰爭」和「英雄」的雷同說法:戰爭是遠方的故事,英雄是鏡頭裡的真實,但我們是蒐集者,擁有詮釋它的權力。
同樣是競爭的場子,在足球中場裡戰士是符號,服裝表情就是一切,可以不需要演出,真要演出的話,金錢就是評斷你的一切價值所在,需要你裝填國家神話時你就是英雄,但如果人們記憶淡了,你就什麼也不是。況且英雄就是回歸到戰場去,說好聽是背負一切國家與人民的道德期待,說穿了就只是認定你只在故事裡有利用價值而已。
但在戰場中,拿起槍桿、敵人欺身,活命或死亡都存乎一念之間。戰士都是平等的。殺人,就是為了「我」要活下去。如此迫近的生命體驗,比利.林恩說:「那就是我們真實的生活」。
我們如何揭開生命的幻象,朝向自己內心的真實走去?3D的高科技顯影,把觀眾毫無選擇地丟入比利.林恩的視角,跟著看盡了球場上模擬戰場的喧囂與震撼,人們解讀戰爭的荒唐說法,與對國家偶像的崇拜幻象,再到實際戰場上殺戮時自身的恐懼、敵人與朋友的死亡面貌,一張臉,我們可以讀出多少訊息?一趟錯置的中場表演,又可以探索多少真實的價值?
如果我們能迫近荒謬,就能以同樣的視角觸碰真實。我們用最大公因數的人群幻象,換得超越自身的意義與價值。「我們必須離鄉背井,才能成長,即使有時代價是死亡。」布拉姆上校對比利.林恩說,「你挺身而出的時刻到了,第一發子彈已然發射。」
這是一場少年生命成長之旅,李安不諱言地這樣說。但這也是一場頓悟之旅,關於幻象與真實,我們只要拉好這之間的距離,觀察一切看透一切,或者選擇離它遠一點,它仍然在我們生命中衝突,但是因為它,我反而看清楚我內在的真實。比利.林恩的眼神,從純真迷惑終於走向篤定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