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光斗

不能把貪吃的過錯都推給「金牛座」，這肯定會遭到同族人的圍剿。

這樣說吧！我生來就是個「吃貨」。

從小，見人吃啥都覺著香，哪怕是水煮蛋，都被鄰居小朋友手中蛋白的清撩，與蛋黃濃稠的氣味，給勾引到失魂落魄。

只因為平常沒得吃，每逢過年過節，大快朵頤的後遺症，絕對是場現世報；不但拉肚子拉到哀哀叫饒，一股股阿摩尼亞的刺鼻氣體，連環砲似的在肚裡滾滾而生，再由鼻孔、喉嚨奔騰竄出，若給根火柴，說不定便能點燃噴火。

我創下過不少記錄：三分鐘內進出廚房，可以連續吞下八顆滷蛋；盛湯的大碗，只要有紅燒冬瓜，我可以吃上一大碗飯，十分鐘之後，再吞食掉一整條的土司麵包……

我姐姐說，我這世八成就是餓死鬼投胎。

後來，從事採訪的工作，大宴小聚沒完沒了；全台北市最頂級的北京烤鴨、浙寧魚蝦、粵式燒烤……吃到精不算，還將版圖擴張到香港、大陸、美國、日本……就連特拉維夫街頭現烤的三明治都沒放過。

嚴格說來，我不僅是愛吃，還來得貪吃。

此一貪欲，延續了數十年都不間斷。幾年前，東京赤的大飯店裡，我竟然有辦法，先吃了頂級的壽司（包括了數種生魚片、握壽司、鮪魚蔥花壽司、紫菜捲、味噌湯……）回過頭，換家店，一大碗排骨拉麵，連湯都沒剩一滴；然後，一大盤草莓蛋捲，搭配上好的拿鐵一杯……幾乎吃到兩眼翻白，當場嗝聲不斷。

暴飲暴食的另一下場就是胃食道逆流。

每天早起，喉嚨聚攏了許多黏痰；一天之中，無數次，只要痰來了，就要咳嗽。看了西醫，拿了一堆藥，仔細一瞧，有的是壓抑胃酸，有的是解決便祕（抑制胃液分泌的後遺症），這很難說服自己不是？乾脆鎖進抽屜，眼不見，心不煩。

只因為管不住嘴，跟著讓腸胃受罪，我慢慢憬悟，老年後的自己，保不住要受更大的果報。

果不其然，心臟就出了問題。

先是察覺，只要稍一加快腳步，例如趕捷運、追高鐵，胸口就緊得慌，像是跑馬拉松，氣上不來，腳跨不出去。次數多了，心生不祥，只好乖乖去大醫院掛號。不過說也奇怪，僅僅是心電圖檢查，很好啊！醫師信手一揮，沒事，可以回去了。沒有高興多久，症狀還是不停發生，於是再換家醫院，結果依然；哪怕是抽血檢查、運動心電圖、心臟超音波、放射性鎝檢查……都試過了，就是沒事。無奈之下，只好任其發展。一年後，心裡的嘀咕愈來愈大聲，乾脆再找不同的醫師檢查；最後無法，只能自費，去做斷層，結果天理昭彰，終於揪出病灶，研判的工作人員一句：「你很嚴重，趕緊叫你主治醫生來！」才讓我有水落石出的快感。

面對心血管的反制，主治醫師笑道，好吃的東西要放掉了，我倒是再也笑不出來。

於是，我很認真地開始反省，像我這樣，只是貪吃的「壞心人」，該如何面對未來呢？若說貪吃是種疾病，那麼心呢？面對周遭所有功名利祿，物欲價值的誘惑，心中的貪瞋痴慢能夠水波不興？

綜合了醫生的說法，我逐一知道，第一，不准吃太飽；只要胃脹太滿，就會上堵到心臟，自然就會不適；嗯！再蠢的人都會懂得的。

第二，心血管的堵塞，不是血液中的浮游物太多，而是血管壁的土石流崩塌，阻塞了血液的正常流動。為了避免颱風，繼續造成土石流，就得早睡早起（最忌熬夜），多吃青菜瓜果，多運動，不可以生氣……

第三，遠離壓力。

其他道理都容易奉守，獨獨壓力一項，有點矇人。

有人說，適度的壓力，可以鼓舞人的鬥志，勇敢面對未來的挑戰，迎接豐碩的果實。重點是，何謂「適度」？這不是擺明了要折磨人嗎？

也有的人說，完全的退休，每天遊山玩水，看書寫字，就能釋放壓力；但是，壓力真能就此無影無蹤？你就算不看電視不上網，總不能不見人吧？只要一與親朋好友相聚，社會上所有負面的資訊，就如數十公尺高的海嘯浪潮，直接壓頂而來；除非真聾了，傻了，否則如何充耳不聞？

好在，我們這一代的人，基本上是尊師重道的。老師、醫師、宗教師（律師就請先站一邊去）所說的話，基本上是不敢違逆的。所以，要想好好活著，做點賞心悅目的事，就必須奉醫師的話如聖旨，不可打上任何折扣。

這會兒，我挺認真地在減重，醫師交代的八公斤，已經下去了五公斤（沒吃飯前是六公斤），這讓我小有成就感，抬頭挺胸的按時返回醫院回診。少數的聚會上，只要一有高八度的批評時局的論調出現，我便低頭掃手機，從line看到微信看到臉書看到電子信箱看到短訊……再不濟，就出門去，故作打電話狀。

這心腹之患，終究不好拿捏呀！尤其心臟，它哪是聽你的？

看來，設法管好自己的嘴是有法子，如何讓心臟愉悅無誤的健康跳動，倒是老後的自己，最該去修去參的日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