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靜

跑三點半、四處舉債的困苦，也沒中斷他。

英文不好，沒什麼可懼。

甚至，因美國反托拉斯法而入獄，他也淺淺一笑：「去美國進修啦」。

他是帝寶工業創辦人──「世界車燈之王」許敘銘。初中學歷的黑手，怎麼可能創造布局世界的規模？

這是「後發先至」的故事。許敘銘從彰化鹿港北上，在「私塾club」分享「賭徒歲月」。

他創業，比台灣主要的車燈大廠晚了十年以上，該怎麼追上？環顧四周，二十家的競爭者，戰國時代的肉搏戰。他說，創業前二十年是人生中最辛苦的日子，因為車燈行業是資金密集、勞力密集、技術密集。投資開模具的金額愈來愈大，所賺的錢遠遠不夠花。有時候，竟是血本無歸的投資。時間要拿捏得非常好，開太早賺不到；開太慢，別人開出來了也賺不到錢。

我不解：「你的研發的比例控制少一點，日子就不會這麼苦，不用讓自己一直處在資金短促？」

他說：「這樣子速度趕不上，我會被超速，做不了大事業，不死不活。」好像不得不如此，卻是熊熊的企圖心。

開始創業的第二年，他就被機械切斷三根手指。前二十年都是虧錢，在跑三點半當中，甚至跟地下錢莊借錢給幾乎都要宣布倒閉的公司。

我基本上沒有看過哪個地下錢莊進去了，然後可以活得出來。但許敘銘是例外：「那二十年的日子，最快樂的時光，就是三點半過後。今天沒有退票，是最快樂的。」日日難過，有一陣子借到夫妻倆不知道要去找誰借，就坐在地上雙手一攤，沒辦法，借到沒得借。

他沒錢，卻選擇了一條最難的路。車燈模具的研發，大的幾百萬元，小是幾十萬。有些模具開出來，失敗，一個車燈都沒賣出去。

這樣的創業，不是人在過的日子。每天跑三點半，還被倒債，他跟老婆說，「我們乾脆宣布破產。」老婆竟然回答他：「倒兩千多萬就放棄，那你要怎麼跟人家做生意？要承擔得起。」一句「安心！」讓許敘銘繼續衝刺。

苦盡甘來，二十年後，帝寶車燈上市了，熬過跑三點半的苦，國外市場也逐一開拓出來。

我到帝寶的鹿港工廠廠區，這是他其中的一個廠。八公尺高，約兩三層樓，一格格貨架，滿滿堆放模具，這是他的模具牆，展現「世界車燈之王」的研發能力。他現在已經有四萬個模具。

他笑笑地說：「台灣最大的賭徒應該是我。」但台下的一位企業家，搖頭：「他研發成功的命中率極高，他是賭神！」勝算大概是百分之七十以上。

揮別地下錢莊歲月，真的是苦盡甘來。如今的帝寶，股本十六點六億，營收去年創歷史新高，來到二○二億，稅後淨利也創新高三十一點五億。但許敘銘的日子，依然戰戰兢兢。

他說，現在的車燈真的很難做，假設重新再做，我不會選擇做車燈。現在的車燈都跟電子結合在一起，一平方公分裡面塞近二千個LED，等於是個電視牆。要打什麼光圈，什麼字型，都可以變出來。最新的這個技術，像我們的GPS是看螢幕，晚上它就秀在馬路上，指示你向左轉，向右轉。這已經不是傳統產業，應該叫光電業。

走在工廠裡，數層樓高的雄偉貨物倉儲，小火車在裡面穿梭運貨。誰能想像，這個曾經要宣布破產的公司，如今將車燈賣到全世界的每一個國家。苦澀已遠，死亡已遠，他微微地笑著，難掩漾在嘴角的驕傲：「全世界只要有車子的地方，就有帝寶車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