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Jocelyn Wong
文/簡麗賢
喝茶的最初記憶源自父親,父親早逝,留給我童年的印象是有時磨墨寫字,有時喝茶沉思。陷入工作困境的父親,喝茶解渴也解悶。
上大學後,同寢室較年長的室友王君,服完兵役後重考成為物理系同學,他的書桌時而擺上茶具,泡上一壺清香烏龍分享室友。王君說:「服役兩年兵,老鳥的待退歲月就研究茶種,讀些書,知道茶聖茶仙,但談不上品味和茶道。」大學四年因室友情緣喝了不少茶,耳濡目染吸收頗有學問的飲茶觀點。
畢業後到澎湖防衛司令部服預官役,假日逛至馬公市區一家文具禮品店,久了與老闆楊君夫婦逐漸熟稔。學歷史的楊君平素喝茶,涉獵飲茶歷史文化,茶具一應俱全。每逢假日我就到店裡購買練習硬筆書法文具,喝茶閒聊,聽楊君天南地北說茶話。
邊泡茶邊聊天的楊君最推崇唐代的茶聖陸羽,其嘔心瀝血完成的《茶經》使喝茶成為一門學問,成為鑽研茶文學的代表作,喝茶不只解渴,更喝出茶飲的新天地,開展飲茶之道的精神領域與審美境界。有人飲茶品茗品出風格,講究茶具和養壺;文人雅士喝茶,講究場合和完整縝密儀式,風日晴和,茂林修竹,講究喝茶的環境。陸羽創立茶道和茶儀,或許是茶道「和敬清寂」的濫觴。
退伍後服務杏壇,教學和班級經營需要長時間講話,為了保護聲帶,喝水是必要。學校的資深前輩叮囑多喝茶水,有些同事一大早到校就先泡茶,除了品嘗茶香外,也能潤喉。為了教學和健康,除了喝開水外,我逐漸喝茶,閒暇閱讀與茶有關的文學,了解古代文人的喝茶感悟,例如蘇軾和陸羽。
蘇軾逾耳順之年,貶謫儋州(今海南島)期間,即使喟嘆「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煮水烹茶仍是他的日常。他有感而發創作「汲江煎茶」詩作,豁達樂觀的性格一覽無疑,即使貶居離京城甚遠的荒陬,還是要從困境的生活找回盎然的情趣,尋找清澈的流水,小勺大瓢地汲取清流烹茶獨飲,坐聽自然天籟。
喝好茶要用好水,這是自然不過的思維。陸羽《茶經》特別提及喝茶要擇好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撿乳泉、石池漫流者上。」說明源自深山幽谷的流泉是山水,清冽甘甜,經過岩層適度的過濾,清澈而富礦物質,最適宜烹茶。陸羽在〈六羨歌〉提及「千羨萬羨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來。」西江水指竟陵西湖與西江交匯處,此處的水質很好,非常適合飲茶用水。
日前到衡陽路中式餐廳喫茶趣,店裡除了用餐喝茶外,也能欣賞書法家以茶為主題的作品,其中唐朝盧仝詩作〈七碗茶〉:「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最吸引我邊喝茶邊賞析。喝第一碗茶時喉中感到滋潤;第二碗消除了心中的孤單煩悶。等到第七碗喝罷,感覺自己超凡脫俗,兩腋習習風生。這種詩意的感覺,如人飲茶,舌尖自知。
喝茶對我而言,除了潤喉和附庸風雅外,腦海總會浮現父親磨墨寫字和沉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