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北極森林線:融化的冰河、凍土與地球最後的森林》,行路出版
文/班‧勞倫斯。譯/周沛郁
那天早晨稍後,在雷之湖另一側,我們三艘獨木舟進入了另一條河的河口。我們繼續前進,在激流下的一片寬廣水潭把獨木舟拖上岸。克林特和艾迪從森林裡拖來枯木,用乾草和樺樹皮充當火種,生了一堆火。阿尼許納貝人只用枯木生火,從不砍活的樹生火。
水壺沸騰時,我和艾迪坐在一棵瘦巴巴的松樹下。艾迪從樹上摘下一只圓莢,用刀子剖成兩半。莢裡是黏糊的橙色黏狀物,其中有五、六隻乳白色的蟲(幼蟲),體長和螞蟻相當。是松色捲葉蛾。我仔細觀察那棵樹,樹身扭曲畸形。飛蟲在松樹芽裡產卵,而幼蟲便以樹液維生,產生一大個莢或窩。所有樹都遭受了感染。在其餘的旅程中,我也沒看到健康的傑克松。河邊的每棵樹都像佝僂老人一樣彎腰駝背,針葉過早落下。
「你擔心全球暖化嗎?」我問。
艾迪伸出穿著牛仔靴的腳,說起一位耆老。「他說氣候在改變,人們得適應。雖然雨變多了,額外的水卻無法阻止大地變乾。天氣愈來愈暖,愈來愈乾燥。最近泥炭土燒了起來︱︱以前從來不曾這樣。物種會改變,新物種會跑來。魚會游向湖裡更深、更涼的地方,最後會死去,像玻璃梭吻鱸這樣的魚也會窒息。而新的魚會來……」艾迪沉默了一下,像是努力接受他剛說的內容,然後聳聳肩,蹺起腳來。
「我不擔心啦。我們會適應,就像他們跟我們說的。我不介意夏天長一點。」說著,他咯咯笑了起來。
突然間,人人都有關於改變的故事。雪變得更重、更溼;冰路融化;湖冰的質地和顏色變了;喜鵲和禿鷹、貂和臭鼬之類的物種出現;莓果嘗起來不同了,摘採的季節縮短;冬天的雪不夠設陷阱;林火增加;湖的水位下降。
北方針葉林已成過去式?
「看看楊樹的葉子。」喬治說。「都焦了。」話是不錯。照理說,現在的樹葉應該仍然青翠、健康,但眼見每片樹葉卻幾乎都提早兩個月泛橙,那是熱逆境使樹液從沒活力的葉子抽回而造成的痕跡。
「那雲杉呢?」我頭一次注意到林間耶誕樹的樹冠全變成了淡褐色。它們似乎也變乾了。
「沒錯。」蓋伊說。
我的目光飄移。這片生氣勃勃的原始環境,明顯未曾受到工業化的影響與汙染,卻突然顯露出死亡的第一絲跡象。樹木是遠方過程的無辜受害者,像松色捲葉蛾之類的病原就能滅絕整個生態系。不過,生態系的崩壞通常是在事後才記錄下來。森林能掩蓋住崩壞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關鍵物種與自然過程的衰退,往往只能在足夠漫長的時間尺度裡才看得出。保育團體已經在討論加拿大北方的「轉型」,森林的整個結構因為暖化而「重新配置」,但「崩壞」恐怕是比較恰當的形容。
森林「去大型動物化」的研究(隨著大型有蹄動物如駝鹿、北美馴鹿和熊北移而失去那些動物),以及對生物多樣性的影響才剛起了開端。如果傑克松沒留下,楊樹因高溫而受限,那香楊就會贏過其他所有植物。已經有些科學家認為,北方針葉林是過去式了。
「松樹每兩、三年就會生病,這是一種循環,它們會回來的。」艾迪說著,其他人熱切地點點頭,表示願意相信他。
「森林這樣多久了?」我問。
「已經五年了。」蓋伊說。
(摘自《尋找北極森林線:融化的冰河、凍土與地球最後的森林》,行路出版)
【作者簡介】
班‧勞倫斯(Ben Rawlence)
著有《剛果電台》和《荊棘之城》,曾為《衛報》、《紐約時報》、《紐約客》雜誌等報章媒體撰寫文章。現居威爾斯,是黑山學院(Black Mountains College)的創辦人兼校長,這間機構致力於幫人們對不久後的變動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