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佩君

「人生在世時盡量發光發熱，切勿煩惱與悲傷。生命實在太過短暫，最終都會被時間帶走。」這段文字出自公元一世紀古希臘樂譜《塞基洛斯的墓志銘》，即《獅子萊奧的夢想配送》第18、19頁工地布簾上的神祕符號。讀完故事，看到編注中的這句翻譯，感動不已。

如果說外送食物為了飽腹，外送夢想是溫飽精神，是詩人也是插畫家的丸岡永乃，以繪本作品《獅子萊奧的夢想配送》為自感庸碌的人們配送的，就是一道曙光，注入能量與希望。

樂音在圖畫中跳躍

獅子萊奧是位餐點外送員，不論晴雨，不分晝夜，騎著摩托車，四處送餐。他曾經學過鋼琴，但發現自己彈得「沒有想像中的好」時，因為覺得痛苦而放棄。因緣際會下他又坐在鋼琴前，「當他將全身的重量集中在指尖，再輕輕落在琴鍵上」，內心對音樂的渴望被喚醒了。萊奧幸運地獲得調音師送他一架舊鋼琴，從此，不用送餐的日子裡，他就載著鋼琴到處演奏。

橘紅色的捲曲毛髮、紅色的機車、三個太陽圖案，封面上的萊奧像一團火焰，不斷燃燒，這是努力工作時的他。書名頁中的萊奧坐在鋼琴前，一身筆挺西裝，望向讀者正面微笑，自己就是太陽，這是自我實現時的他。然而，故事最終，萊奧沒有成為鋼琴家，仍然是餐點外送員，興奮地想著下一次要去哪裡彈琴，說明實現夢想並非只有一種途徑。萊奧騎乘機車與彈琴的姿勢如此相似，對於「必須得做的事」和「想做的事」，他一樣用心。

從萊奧演奏鋼琴的地點可以看出，他的動機是純粹的，為了「隨心所欲盡情享受彈奏的樂趣」。他在美術館的中庭，彈給雕像與微風聽；他在建築工地，彈給建造中的大樓與朝霞聽；他在廢鐵工廠，彈給壓扁的廢車聽；他甚至在墓園彈琴，「回應那些看不見的鳥兒在他耳邊低語的點歌」。他也在醫院、賭場、街道廣場，彈給人們聽，他知道自己「琴藝不夠精湛」，「仍舊大大方方地讓琴聲響徹全場」。就像日劇《交響情人夢》中的野田妹，自由開心地彈琴，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就只是因為「喜歡彈鋼琴」這個簡單的理由。

聽到萊奧琴聲的人們，「有的人露出淺淺笑意，有的人心情不自覺地變得輕鬆自在，甚至還有人愉快地開始翩翩起舞」。讀到繪本的我們，也有同樣的心情。樂音在圖畫中跳躍，不僅是因為丸岡永乃刻意畫入的有形音樂符號，還有她獨樹一格的手繪線條筆觸。無論是輪廓線條、材質線條，或破碎或連貫，或規律或紊亂，或輕或重，或粗或細，或緩或急，都像是音符的抑揚頓挫。這些線條既還原物體的細節與形狀，也傳達了自由感與生命活力，加上豐富的色彩，讓每一幅畫面都像是有一首對應的樂曲。

活著就發光發熱吧

繪本的文字清雅，點到為止的節制，畫面卻是充實的、斑爛的，填滿了圖案與色彩，但不會讓人覺得擁擠、視覺疲累，反而會想放慢閱讀速度，去觀察作者視野中微小而美好的事物。即使是畫同樣的東西，例如不同建築物的窗戶、不同空間的地板，丸岡永乃也不厭其煩地畫出差異，塗上屬於那個時空那種氛圍的色彩。

最令我好奇的是，場景設定在澳門，除了文字寫出「澳門」，街道上的中文招牌外，熱門景點如大三巴牌坊、議事亭前地、澳門旅遊塔，及葡京娛樂場、美獅美高梅、新濠天地等特殊造型的建築物都入畫中。是因為紙醉金迷的城市形象適合襯托小人物的平凡與不凡嗎？或者這座城市對於作者有特殊的意義？

順從內心召喚的獅子萊奧，自在地演奏自己的人生，無論是在機車上或是在鋼琴前，整本書中他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那個方向是未來。我們也在他的故事裡看見在生存與生活之間，其實有各種可能。活著，就盡情的發光發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