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秀美

大姐的「手工蘿萄糕」立牌，從年前就一直立到次年春耕。南來北返的鄉親，總要在過年前就下訂才能分配得到。



農曆年節，當山城響起劈哩啪啦的鞭炮聲，年少時老家過年的景況又一幕幕呈現腦海……那時總要和姐姐一起磨一桶甜年糕、一桶鹹年糕、一桶發糕、一桶蘿蔔糕。除了蘿蔔糕外，其他的都裝在袋子裡，用大石頭壓著，等待水分出盡，米漿成團，再散到拜箕上搓揉，揉軟了就盛到龍床上蒸熟。姐弟妹們圍坐在拜箕旁，微微低頭，彎著背，兩手不斷搓揉，有時有說有笑，有時也難免有齟齬的景象歷歷在目。

大姐可說是「磨」界高手，最能保持初心，最有恆心傳承。她的「手工蘿萄糕」立牌，從年前就一直立到次年春耕，南來北返的鄉親，總要在過年前就下訂才能分配得到。自家田裡雪白的長蘿蔔，或短小的金嬌仔，即使品種不同，但經過大姐和姐夫通力製作，口味就是好。

甚至有朋友指定蒸好日期、宅配時間、地點，就為了送給親友過年的好彩頭！大姐伉儷依約照辦，拔菜頭、洗淨、去皮、搓絲、量米磨漿、圓籠蒸糕，一籠四層十二個，一掀起鍋蓋時，哇！霧氣飄香。多年來，大家訂的甜年糕、鹹年糕、發糕、蘿蔔糕不但都拿齊了，姐夫還每人多送兩條自家種植又長又白的帶綠葉蘿蔔，讓大家歡喜過年，祝福大家都有個好彩頭。

大姐更是糕粄達人，我曾向她學作蘿蔔糕。她說八斤在來米，加上至少二十斤的蘿蔔，蘿蔔和米漿攪和之前，必須先燜炒、翻動。於是我依比例買了原料，穿起廚師袍，煞有介事如法炮製一番，發現這技術不但是體力的支出，燜熟的程度更是要靠職人的經驗拿捏。

當一切步驟都已就緒，幾小時後，我帶著馬上能向人誇口的期盼掀了鍋蓋，但是一起蓋，竟然粄面都是水，我一時啞然失神，馬上打電話請教。原來在蒸鍋四周要放四個透氣竹筒，讓水蒸氣能有出口。

啊！大廚的小眉角我竟然沒學到，真的是「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

那一次，快樂中有滿足，失手後有反省的經驗彌足珍貴！她那一間解憂雜貨店，和那個「手工蘿蔔糕」的立牌，能解很多人的鄉愁，絕非容易的事。我品味到的不只是糕品，而是歲月磨出來的瓊漿玉液！

大姐的強項，就是那立得穩穩當當的「手工蘿蔔糕」招牌，但是姐姐伉儷也會有苦惱的時候，例如：春雨綿綿的日子久了，田裡的蘿蔔就會爛了，只能倒回田裡當肥料，但是他們也只能安於天意。

我試著用「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來讚美大姐伉儷一輩子堅持的熱情，與其手藝之精巧；也感佩他們能傳承客家人的製粄精神，她的手工蘿蔔糕為她的人生蒸出了美麗的驚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