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賽夏客
深諳廚藝的外子,在廚房磨蹭了半天,端出一盤焦黃的韭菜盒子。今晚兩老面對面咀嚼著共同的回憶,露出甜滋滋的表情,並開啟了記憶裡的話匣子。
年輕時,我們同在大湖馬拉邦山中一所小學服務,全校六班,含校長在內都住校,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粗茶淡飯的生活(中午常來不及煮食)。學校有兩位大陸籍的外省老師,比我們年長許多,視我們如己出;兩家人都住在校地搭建而成的臨時簡屋,與教職員宿舍比鄰而居,彼此有個照應。
假日返鄉歸來,校園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那兩家發出微黃燈光驅逐了我們的恐懼感;遇節慶,遠地的老師無法返家,都在他們兩家輪流蹭飯。其實,他們日子並不好過,領一份微薄的薪水,要養活全家大小已屬不易,再加上外人不時叨擾,簡直是捉襟見肘。
但是,他們從不拒人於千里之外,反而主動邀約,我們常在盛情難卻下,又是撐飽一餐。他們飄洋過海來台,從部隊下來,被命運鎖在偏遠山區,有家歸不得,思鄉之情絕對更甚於我們千百倍,也許是這樣,特別能感受遊子在外的心情。
有關填飽肚皮,是生活在困蹇環境下的「大確幸」;印象最深的食物是韭菜盒子。韭菜和麵粉是最廉價的食材,但又能滿足口腹之欲。早期老師領有食物配給的麵粉、油、鹽、糖和米等日用品,較年長的周佐堯主任是北方人,擅長麵食料理,面對好多個無底洞的胃囊,他總是利用放學後,進廚房洗手作羹湯。
他最拿手的就是韭菜盒子,把韭菜切得細碎,用鹽巴抓軟、擀麵皮、把韭菜包裹在裡面,一氣呵成,就像一個個方盒子,然後煎熟,盛在盤子上,全校老師聞香趕來,圍著瓜分,你抓一塊,我抓一塊,速度總比周主任備餐快,那是我們最溫馨的晚餐。
調回故鄉後,我跟老公經常到處尋找韭菜盒子,尋獲時,芳心大喜,品嚐了一口,味道不對,裡面的冬粉比韭菜多得多,有的還摻雜多種食材,掩蓋掉原有的韭菜香氣,心情頓陷失落。那天上醫院抽血檢查後,肚子餓得發慌,剛好有家早餐店擺著幾個韭菜盒子,好大,好飽滿,快速下手,嚐了一口同樣是「虛有其表」,尋不回那獨特的古早味。
老公總是咕噥著:「這哪是韭菜盒子?」那一天心血來潮,剛好鄰居送我一把自己栽種的韭菜,香氣四溢,他就憑著記憶中的感覺,動手做;我想他在製作時,一定滿腦子出現周主任的身影,把感情和入麵粉裡,讓我嚐到了九分像的韭菜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