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淑儀
經過13年的沉澱與創作,插畫界名師平凡,與《阿鼻劍》編劇、小說家馬利再次合作繪本《雪棉》,編織出一個深具象徵意義的古裝傳說。
從繪本閱讀來看,《雪棉》的確是跨界的。因為繪者是以言情小說、電影畫集、電玩等大眾文化為主要領域的著名插畫師平凡,浪漫與細節的工筆是必要的風格取向。而文字則是由著名武俠漫畫《阿鼻劍》編劇馬利操刀,因此《雪棉》和我們熟悉的一般繪本風格:直白語言、可愛圓渾畫風、明白清晰的圖像完全不同,由衷地刷新我們觀看的視野。
文字像讀者心底的聲音
雖然一開始是被平凡特別的畫風所吸引,但是馬利的文字卻出乎意料地讓我驚豔。故事利用了許多中國民間小說的元素,例如仙人、修行、法術等,看似一般的奇幻要素,馬利寫來卻簡潔脫俗,情節之間讓出許多餘裕,讀者獲得慢慢咀嚼的能力,而插畫也有更多寫意的空間。
喜歡主角王清遇見仙人時的描寫:「老人踢那個月球,踢得很高很高,王清知道遇到仙人,就跪下來求老人收他當弟子。老人願意試試,叫他把席子捲起來。」簡簡單單的六句話,沒有過多的形容、狀聲詞,卻把王清識時機、願意臣服更高意志的決心,交代得清清楚楚,畫面感強烈。
而敘述王清修行的階段則選用顏色來標示季節「王清掃了一個夏天,世界是各種的綠。」、「王清掃了一個秋天,世界是各種的黃。」僅僅以顏色「綠」、「黃」、「白」(冬天)、「各種顏色的繽紛」(春天),就把整個故事的要義全部烘托出來了:紅塵俗世,有名有利,還有欲望,王清看破的是什麼,勘不破執著的又是什麼?隨著故事的推演,馬利的文字像讀者心底的聲音一樣,在刻意風花雪月的插畫裡,逐漸清晰刻骨起來。
插畫以工筆的真實為底
而同樣令人驚奇的是,就像從來不知傳統的膠彩畫可以用在繪本裡一樣,也是第一次見識到言情小說風格的插畫呈現在繪本裡。有別於言情小說以人物的工筆輪廓為主,在《雪棉》中,除了王清出場時依循唯美畫風,給予細緻的正面臉孔描繪外,其他的人物如老人、美女的畫法,大多是側臉,和稍遠距離的群像描繪,主角王清更是以背部示人。因此書裡最多、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風景、景物的描繪。平凡自述:「我用顏色做了讓觀看者可以連結的點,他離開仙境後的每張圖都在下雪也是一樣的暗示。」下雪前下雪後,描繪是王清的心情與處境的分別,而顏色不僅僅是標明季節,更代表王清卸下與卸不下的人間事物。平凡的插畫與其說是繪本圖像,其實更像故事情節的底蘊,以工筆的真實為底,伸出渲染、朦朧的觸手,創造出人事無常、如夢幻泡影的風格。
膠彩繪畫或許就是這樣,讓人瞬間沉溺在天然暈染的世界裡,卻又得掙扎於美麗有著需要告別的時刻。我承認這繪本適合在寒氣肅穆的冬日裡觀看,尤其是需要溫上一壺熱茶或酒的寧靜室內,特別能體會書裡面那股風華與蕭瑟的對比意味,像是最後一頁裡,白雪落在灰色屋簷上的畫面,安靜得幾乎能讓人聽見下雪的聲音。這種幾乎只能在動畫與電影看見的畫面,膠彩畫卻像是自然的安放在那裡,毫不勉強。
雖然是古典的故事元素,古典的顏料取材,但膠彩與武俠素材卻反而營造出極具現代、令人驚喜的風格。台灣膠彩畫之父林之助曾經說:「明日吹明日的風。」這句話似乎反映了古典不僅僅能夠描繪過去的精采,更能凝視當下的處境,尤其在描繪瞬間的留白與停頓之時,那一刻儘管未知,卻可能往往是我們深入生命的關鍵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