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蒂芬‧摩斯 譯／賴皇良

若是我們不採取措施避免全球暖化加速，皇帝企鵝就不會是唯一面臨生存困境的物種。



劇組在南極待上了一陣，期間他們目睹了許多戲劇性場景，許多令人心痛的場景。有五十隻皇帝企鵝帶著一群步伐踉蹌的小企鵝，不知怎麼地，全跌入了陡峭的冰谷中，再也無法逃脫。對製作團隊來說，這是棘手的道德困境。如果他們毫無作為，那麼這群企鵝將會餓死。但如果決定出手幫助牠們抵達安全處所，那又會違反野生生物製片人的執行規範，也就是最神聖的「永不干預」準則。

聽起來雖然殘忍，但這就是準則的目的。一旦製片人干預了自然過程，那麼就是跨越了那條分隔觀察者與被觀察者的隱形界線，比如從獅子底下救走無助的小羚羊。鏡頭一面捕捉著幼鳥凍死的畫面，主持人艾登堡一面用他沉著冷靜的聲音解釋，「無論感受如何，劇組都必須拍攝事件的進展。」

這支在南極為BBC《王朝》（Dynasties）紀錄片系列拍攝皇帝企鵝群的團隊似乎無法幫上忙。當然，雖然不得不目睹這場可怕災難，但他們還是非常關心這群企鵝。攝影師琳賽‧麥克雷（Lindsay McCrae）一邊拭去眼淚一邊說著：「我知道這就是自然法則……但看得我難受。」然而不久後，一道曙光出現。一隻勇敢的企鵝帶著小企鵝奮力爬出冰谷。劇組看見牠用短而有力的翅膀加上鳥喙，艱辛地爬上安全地帶。

兩天後天氣轉晴，團隊返回冰谷，心碎地看著情況惡化。他們知道不能從事運出企鵝這類的直接干預，但還是決定為這些鳥創造另一個選項。眾人在冰上鑿了個有淺緩階梯的斜坡，讓這些企鵝有機會逃脫。令他們欣慰的是，這些企鵝也確實用了這個新路徑逃出冰谷。全數生還。

播出企鵝《王朝》系列時，BBC大膽地將故事核心設定為救援行動。節目宣傳時也清楚明白地說明，雖然有著嚴格的執行規範，但劇組如何、以及為何還是決定干預。令他們又驚又喜的是，傳統媒體及網路社群媒體全都給予壓倒性正面回應。結果似乎證明劇組的決定是對的。

之後不久，被戲稱為「拯救企鵝的男人」的導演威爾‧勞森（Will Lawson）接受了ITV電視網晨間節目主持人洛林‧凱利（Lorraine Kelly）的訪問。凱利在節目中表示「大衛‧艾登堡說你幫助牠們是對的」，整起事件無意中將這位備受寵愛的國寶推上了神一般高的地位。

勞森反思道：「某方面來說，整個環境就像個獵食者一樣。」

勞森這句話說的中肯。皇帝企鵝以及全世界各種生物所面臨的最大威脅，就是環境變遷：更精確來說就是氣候危機。

皇帝企鵝演化出一種在天寒地凍的南極嚴冬養育獨生幼鳥的能力，這是其他生物辦不到的……事實上，直到最近不久前，全球保育組織國際鳥盟都還將皇帝企鵝歸類為「無危」物種。但在二○一二年的後續研究，皇帝企鵝的數量已經下滑到了「近危」名單之中。對大部分數量下滑的鳥類而言，其下滑原因不外乎出於棲地喪失、迫害、汙染等或其他相對局部因素的威脅，然而皇帝企鵝所面臨的唯一原因卻被大家遺忘：全球氣候危機。

看板鳥類的警訊

若是我們不採取措施避免全球暖化加速，皇帝企鵝就不會是唯一一個面臨生存困境的物種。牠就跟住在地球另一端的北極熊一樣，同樣是我們最關注的對象：牠是所謂的「看板鳥類」，代表大難臨頭。

我們知道，皇帝企鵝很可能會先於其他物種，到達不得不滅絕的臨界點；也知道眾多物種將快速跟上腳步；更知道現在世界上八分之一的鳥類都面臨威脅。縱使我們會遺憾失去生物多樣性，但若從物種滅絕及棲地喪失的角度來看，那我們也應該警覺，另一個物種︱︱智人（Homosapiens）︱︱也正面臨存續危機。我們這些智人或可說是地球上有史以來最成功的物種，但這無法讓我們免受氣候失序所帶來的毀滅性後果。

諷刺的是，YouTube上這部劇組拯救企鵝的影片雖被廣為分享大受讚揚，我們卻持續忽略擺在所有人面前、那前所未見的更大局面。影片中這群企鵝和毛髮蓬鬆的可愛企鵝寶寶多虧了人類的介入，才能免於慢慢凍死，活著誕生出新的下一代。不過牠們的後代數量將逐漸減少，也許到了我們的孫輩時，這種世界最大的企鵝終究會像度度鳥一樣走向滅絕。到了那時，我們人類也將跨過自掘墳墓所引發的世界末日臨界點，難以倖存。

（摘自《鳥類創世紀：神話、餐桌到政治，改變世界的關鍵物種》，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