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雲大師

過去一位講經很有名的道源法師，他在基隆八堵建了一座海會寺，曾告訴我他的親身經歷，我至今難忘。當年日本人在中國殺人放火、奸盜邪淫，什麼都做。有一次他走在路上和一個日本人相遇，那個日本人叫他站住，準備一槍打死他。道源法師看情形不妙，拔腿就跑，日本人就在後面追。

道源法師說：「我對當地的環境比較熟悉，所以跑很快。他準備開槍，大概是槍沒有子彈或子彈卡住，就慢慢拉開了距離。當時我什麼都不想，只有一心稱念『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後來就擺脫了他的追趕。」

他走到一位信徒家中，信徒一看，「師父，您怎麼了？那麼緊張？」

「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師父，請坐。」

「觀音菩薩、觀音菩薩……」「師父，我倒茶給您。」

「觀音菩薩、觀音菩薩……」不管你講什麼話，他都是「觀音菩薩、觀音菩薩……」他一心只想著觀世音。後來他告訴我們，這個一心稱念、心無二用，是會產生力量的。

一心專注 事無困難

這讓我回想起，我十五歲受戒時要燒戒疤，其實依佛門規矩，二十歲才能受戒，但我一個小孩子在南京棲霞山寺沒有人帶，那裡的學僧年齡都很大，後來師父就說：「你去受沙彌戒學習規矩，沙彌戒比較簡單一點。」一直到要燒戒疤了，我的師父大概怕我年紀太小，將來會還俗，就拜託燒戒疤的師父替我把戒疤燒大一點。

替我燒戒疤的老師受到我師父的囑託，就在火快要燒到頭皮的時候，原本應該要讓它自然熄滅的，但他卻用口一吹，「呼！」火焰立刻膨脹起來，把我十二個戒疤燒成了一個，頭蓋骨也燒凹了下去，一直到二十六歲才慢慢長平。不知道醫學上有沒有頭蓋骨燒到凹下去以後，又能再長起來的例子？

這一燒，本來就不是很聰明的小孩，變得更沒有記憶力了。比方《論語》：「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前一句「子曰：學而時習之」，念了一百次，覺得好像有一點記得了，再念下面的「不亦說乎」，念了一、二百次，好像也記得了，「糟糕！前面那一句又忘記了。」所以在寺廟裡，天天都被老師打、罰跪，罵我沒有出息，真是苦不堪言。

有一天老師在打我的時候，一邊打我的手心，一邊罵：「你這麼笨！你要拜觀音菩薩，求智慧啊！」很奇妙的，這一下應該要很痛的，可是我卻不知道痛。尤其我以為這一生了了，現在老師說拜觀音可以有智慧，「我有希望了！拜觀音菩薩有什麼困難呢？」

最初我是躲在被單裡點一支香讀書，但怎麼也讀不會。後來想：「算了！反正也不會讀，就拜菩薩吧。」

深山古寺，要拜菩薩也沒有那麼簡單，不得地方給你拜，叢林寺廟是很嚴厲的。但有一個我負責打掃管理的地方，那裡有一尊觀世音菩薩，所以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就去禮拜觀世音菩薩，每稱念一遍：「悉發菩提心，蓮花遍地生，弟子心朦朧，禮拜觀世音。求聰明，拜智慧，南無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就拜下去。我拜得很慢，大概一天拜一百拜左右，花上二、三個小時的時間，拜完了才去睡覺。

心能轉境 自己做主

現在想起來，我是把自己的色身交給常住、交給觀世音菩薩，性命付予龍天。拜了幾個月後，我就想到別人說過的一些靈感：觀世音菩薩為什麼人摩頂授記、為什麼人甘露灌頂……但這些感應我都沒有，觀世音菩薩也沒有跟我講話。不過好奇妙，過去我在律學院是一個不會用功的小孩，自從禮拜觀世音菩薩以後，記憶力就特別好，讀書考試都是第一名，也不用念書，看一下內容就記得了，但也就不再拜觀音菩薩了。很可惜，假如那時候老師再指導我一直拜下去，可能我的功力會更好一點。這一段往事我也不輕易對人講，因為太奇妙，說了怕別人會以為我怪力亂神。

所以講到「心力」，心能轉境，心能轉悟，世界上最大的力量，大概就是心了。就是你可以砍了我的頭，對我千刀萬剮，凌遲我，可是你改變不了我的心。這顆心我能自己做主，我可以做心的主人。

在佛教裡面有一個名詞叫「觀想」，觀想用的就是心，你觀想光明，可以得到光明；你觀想善美，遇到的都是善美；你觀想聖賢，當然就能做聖賢。現在的人常常批評我們佛教徒：「你拜偶像！」這句話是不對的。你說，基督教在這裡掛個十字架，這不是偶像嗎？佛教徒拜佛祖、拜觀音是拜偶像，但不能說拜偶像是沒有用的。比方一塊布，你把它做成帽子，就戴在頭上；你把它做成鞋子，就穿在腳上。如果做成鞋子，你把它頂在頭上，人家會覺得很奇怪；把帽子套在腳下，這是顛倒。同樣是一塊布，做了鞋子、帽子，它的命運就有不同。其實布沒有分別，是我們的心分別了這一塊布的價值。

我們研究一切，要講求價值。有的人說一句話，價值黃金百兩、百千萬元；有的人講了一大篇卻一文不值，所以一句話也要看是什麼人講。像過去的皇帝金口玉言，一句話就能斷人生死。所以我想，現在的醫療除了為人治療身體上的疾病，還需要再加一點心理的治療。

給人信心 佛法藥方

不瞞你們說，不久前，我因為排便困難到醫院檢查，我想這也不是很困難的事，吃個藥、做個治療應該可以解決。但是醫生說：「不得了，你滿肚子都是糞便。」這句話聽起來很嚇人，語帶恐嚇，總是不能產生效果的。

我也曾經問過一位醫生，我說：「這個感冒，打針吃藥究竟能好不能好？」他說：「哪裡能好？」我說：「我們感冒不是都找醫生打針吃藥嗎？」他說：「那是安慰的話。感冒有好幾百種，哪裡是吃一顆藥就對得準？不過吃了安慰一下，可能也有用。」

所以，有時候生理上的病要靠心理治療。本來這個人患得患失，對生死很計較，假使他不計較、放下了，不掛礙反而不死，可能病就一天一天好起來了。醫院裡有這麼多的病人，我想給人信心、給人鼓勵也能發揮療效，等於吃藥一樣。

佛教裡有所謂的「五明」，其中一個是「醫方明」，就是醫療。我們把佛祖看成醫師、大醫王，佛法是一帖藥方子，出家人就跟護士一樣。所以，佛、法、僧三寶，也好比醫療的過程。

這一次經過院長、主任和各位大家的關照，雖然我的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曉得這裡面有不少有緣人。我現在精神很好，最近常常有人跟我說：「過去看你怎麼不好（指身體），現在你這麼好……」我心裡想，這是長庚給我的，因此我非常感謝你們。承蒙你們今天坐在這裡，要我講話，其實我哪裡敢對你們講話？我是你們的病患，以上這些都是感謝的話。（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