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靜

菱角田上，有什麼景色？

「我們倆划著船兒採紅菱，呀，採紅菱……」在台南官田，因為埤塘密度居台灣最高，而成為菱角產量最大的地方，號稱「菱角故鄉」。每到秋冬，菱農划著小舟或穿著連身雨衣褲，泡在水中菱田採收，形成獨有的風光。

我第一次採紅菱時，興奮地哼著老歌「呀，採紅菱……」，但沒唱二句就投降。菱角是躲藏的，採集者必須翻開一片片菱葉尋找，比耐心、細心，哪還有心情唱歌？

官田因為水源自烏山頭，非常純淨，所以菱角呈現鮮紅色，口感好。菱農採收後，每天在固定地點有晨市拍賣。當地還發展出菱角大餐，紅燒菱角排骨、菱角飯或炸成菱角酥。在路旁，也有許多熱騰騰的水煮菱角攤。

採紅菱是秋冬景象。春天呢？沒有紅菱可採的菱角田更熱鬧，水雉鳥來下蛋了。

第一次到官田，意外知道菱角田上住著一群「鳥界武則天」。我簡直不可置信，中國歷史上有五百五十九個帝王，但只有一位女皇帝武則天。鳥類世界，竟不讓人類社會獨有，也有女人當家的事。

水雉鳥女權高漲，一妻配多夫。雌鳥的體體型比雄鳥大，繁殖期間雌鳥會打鬥爭地盤，強勢的就能占領較大領域，擁有更多的雄鳥。如果打輸，地盤就會被接收。為何需要這麼多丈夫？沒什麼偉大理由，就是老公「在家帶孩子」，雌鳥只負責生蛋。每年四到九月是繁殖期。母鳥在一窩下完四個蛋後，交給雄鳥養育，便另尋新歡。

水雉爸爸是很負責的奶爸，如果離巢覓食後回來，會先數蛋的數量，然後小心地跨過蛋，確定站穩了，才蹲下來，用嘴把蛋推進雙翅底下，不讓蛋外露；一個奶爸四個娃的畫面也著實有趣，當水雉鳥爸爸站起來，從背後乍看，一個身體會迸出十隻腳 。

水雉鳥依菱角田而生，又稱「菱角鳥」，在層層疊疊菱葉上築巢，鑽頭於葉下覓食，既當臥室也當餐廳。「餐廳」架構在菱角水下的密密根鬚，根鬚提供水生昆蟲與小魚生存空間，水雉住在這裡何愁吃。但築巢在薄薄的菱角葉上，身材必須講究。水雉擁有模特兒的身材，長腳細細的。突兀的是，腳趾比頭還大，藉此分散重量。這大腳丫模特兒，走在浮葉的姿態好似練過輕功。

我初訪官田是在深秋，錯過菱角鳥。那年的遺憾，在去年春天走「山海圳」時圓滿了。

山海圳的烏山頭水庫路段，進入台南，我沿行嘉南大圳，稻田旁一漥漥水田浮生小圓葉，有黑白身影的鳥在葉上行走，像綁著黃色頭巾、雙手盤後在巡田的農夫。我一靠近，牠們被驚嚇地展翅飛走，身影好美。這才想起，春天菱角田，水雉鳥來了。

冬時，水雉鳥因菱角田枯萎，會移居到其他溼地覓食。春時，綠意重新恢復水塘，水雉鳥也回來。菱角田上的水雉鳥是這裡獨有的春色，季節限定，也是區域限定。

這個春天，不只是一個季節，更是生態的春天。二級保育鳥水雉，曾經因為環境驟變，數量銳減到五十隻。經過多年復育，現在回到一千隻以上。

這個春天，農人在田埂忙插秧，水雉鳥在水塘忙繁殖，大地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