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汪詠黛

那晚，我受邀到某私立中學為家長演講。走向演講廳的途中，經過一排教室，一眼得知這是挑燈夜戰的升學班。

有人累趴在桌上，有人去洗臉提神，有人在走廊攔住老師解題。有幾位坐在教室後排的孩子，滿臉倔強，神色疲憊，等待上課鈴聲再度響起。那無奈的表情，讓我想起兒子曾經的青春期……

他在國一下學期開始厭惡起考試，在課堂上當起「千睡爺」，回家書包不打開，成了班上的「啦啦隊」——把全班成績排名拉下來。

這是我和外子「照書養」的第一個孩子，兩人緊張兮兮全心照顧，深怕背負「不是好父母」的惡名。孩子國小時期一切順利，未料，現在只要一打開他的聯絡簿，看到老師寫著「請督促貴子弟……」就冷汗直冒，每晚得靠專心念佛號才能勉強入睡。

情緒緊繃、笑容減少，我慚愧驚覺，自己和兒子不再用「愛的方式」對待彼此，甚至會用言語互相傷害！陷入谷底的親子關係，逼得我開始反省「好父母」的定義，也思考著「放」這個字。

放，是放心，是放下，但絕不放棄。我要求自己：若要放心，就必須回到「愛孩子的原點」；若要放下，就不要把一顆心糾結在他的叛逆言行和成績上，而是要放下擔心，檢視有沒有「愛對了方法」。

所謂「愛孩子的原點」，就是完全無條件、愛獨一無二的他。

想當初懷孕時，只向佛祖祈求一個最簡單的願望：生個健康寶寶。如今他是個健康的青少年，我的願望早已達成，為何不能回到愛的原點，接受現在的他？就算功課倒數一二名、就算被同學貼上標籤，他還是那個本性善良、有著向上心和善心的好孩子，我還是應該無條件愛他，不能放棄努力做「好父母」啊！

想通這一點，心情輕鬆了，態度和悅了，智慧也漸漸開了，我開始看得到他的優點（其實這些優點一直都在），用善言軟語取代疾言厲色。「愛對了方法」，親子關係自然而然緩緩改善。

是的，很緩，很慢，沒有戲劇性地一夕改善。我仍然會偶爾情緒控制不當，氣得傷心落淚，卻也能再反省、再轉念，用更大的耐心「等待」他懂事，「相信」他有能力找到生命的出口，為自己負責。

度過狂飆青春期的兒子，漸漸恢復信心，找到了學習的目標，自己要求進大學、念研究所、到歐洲做交換學生，利用各種管道彌補知識與實務的不足，培養國際觀；之後更決定從商、創業，繼而成家、育兒。當年的磨娘精、小屁孩，儼然已脫胎換骨，蛻變為企業負責人，以及一回家就樂於為嬰兒洗澡、換尿布的新手爸爸。

做父母是一門「學無止境」的大學問，那晚，我和一群認真聽講的青少年家長分享：「教育無他，愛與榜樣而已。黛媽咪曾經被衝撞得滿臉淚痕，很樂意陪您一起成長……」

（本文同步刊登於《佛光慈善專刊》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