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系列 我的信仰歷程 (中)

星雲大師 |2016.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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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栖寺員義工參與富士山下的本栖湖淨灘。圖/資料照片
佛光青年參加印度公益旅行運動。 圖/資料照片

文/星雲大師

但在這時候,我知道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是我在兒童的時候就聽過的「如來佛」,我心裡想,如來佛比觀音菩薩還要大、還要高,是我的教主,我要追尋教主的足跡,找到他的方位,能夠跟他會合。我誓願為佛教、為教主犧牲奉獻,加上師父一些垂愛關懷,就感念在心,對佛教所謂的「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立下了志願,終身誓願奉行。也可以說,到了這個階段,我才慢慢的真正進入到信仰的行列之中,雖不能稱大學、中學,至少在信仰的小學程度裡,我也應該占有一席的地位了。

自從我知道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以後,我對他的生平、教示,雖然不能完全了解,但對他已經深具信心。我覺得佛陀的理論、開示,符合世人的需要,他才是「救世主」。但為了這樣的一句話,在佛教裡,也有不少的人攻擊我,說不可以講佛陀是「救世主」,那是耶穌教的話。我說,難道「救世主」只有耶穌嗎?佛陀不能做「救世主」嗎?我自覺到我的信仰,對佛教、對佛陀,跟別人已經不同,有了自我的肯定。

再有,從宋朝以後,元、明、清、民國以來,佛教就非常衰微,因為人才不足,龐大的佛教文化資產,沒有人守護,沒有人發揚,只是一些形象上的四眾弟子,或者只是流於經懺佛事,以此賴以為生。大家都是靠佛教吃飯,沒有人為佛教奉獻犧牲。所以,佛教就流於跟一些民間宗教一樣,只是供人膜拜,求平安,求福報,求升官發財,他們只有拜佛、念佛、求佛,我在想,為什麼沒有人「行佛」呢?

不止拜佛念佛 發願行佛

看不到弘法利生的情況,不禁發願:我不只是拜佛、念佛,我將來要行佛。我不要做靠佛教吃飯的人,我要為教奉獻,我要為教發揚,我要為教努力,甚至我要犧牲殉教,我要讓佛教靠我。也可以說,就這樣墊定了我對信仰的肯定。

同時,我也感覺到佛教裡面的制度有一些弊端,所謂世間萬事萬物「日久則生弊」,心裡也想要有所改良。這時候,太虛大師的「三革運動」進入了我的心房,感覺到自己不只是做一個信佛者,我還要做一個行佛者。

還在棲霞、焦山求學階段,我心裡就默默的期許,也不敢告訴別人,我的志願是將來要為佛教辦一份報紙,要辦一所大學。覺得自己這時候才像是一個佛教徒,像一個出家人,至此,我才真正進入到對佛教信仰的階段。這時候的信仰,應該到了中學的程度吧。

在二十歲左右,我讀了那麼多的《高僧傳》,如曇無竭,他去印度求法的艱辛,如法顯、三藏玄奘大師或從陸路、或從海路赴西天求法的苦難;如我家鄉的長老鑒真大師,東渡日本弘法的願心,都已經注入我的心田,成為我崇拜的佛菩薩。

特別是由於太虛大師還存在,我想以他為領袖,跟隨他從事「新佛教的運動」。他們為法忘軀、為教犠牲的精神,不禁讓我心嚮往之。心裡想,他們能,應該我也能。我要為佛教犧牲奮鬥,我要為佛教赴湯蹈火,我要弘法利生,行菩薩道。在自己每一次的修行和行願中,也感受到自己的信仰在逐漸進步、成長。

歷代祖師求法 學習榜樣

我發願:我不做佛教的寄生蟲,我不要做佛教的分利者,我不要做一個懶惰的出家人,我不一定要佛祖來幫助我,我要幫助佛陀來弘法利生……。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就感覺到自己應該要走出寺院。也是奇妙的因緣,後來做了將近二年的國民小學校長,從事教育。

之後,更覺得要走出求佛、靠佛的圈圈,應該與苦難的眾生結合。因此,我效法樂觀法師,在抗戰期中參與了「僧侶救護隊」,就這樣,也覺得自己的信仰又再進步、又再增長。我想,應該這個時候的信仰,進入到中等學校的程度了。

我對佛教的信仰、信心,除了承受佛菩薩佛法的教義薰陶,讓我蛻變、昇華以外,有一些好人好事給我嘉勉,我都沒有在意,反而是一些枝末細微的事情,可以說,給我增加了對佛教更深遠的信心。

例如:有人嘲諷,聽說什麼人把寺廟建的這麼莊嚴堂皇,用了什麼高尚的材料,我也毫不介意。甚至於自己建佛光山,多少人讚許我在有限的數十年生命中,在全世界能建二、三百個寺院,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因為這只是當然之事,都是信徒共成,不足稱道。

又如,有人要建圖書館了,來跟我化緣;要閉關了,來跟我化緣;要建寺廟了,跟我來化緣,其實我自己也在建寺院,經費的籌措也很困難,我都沒有向人化緣。你們向我化緣,那我的經費要從哪裡來呢?像是比我有權有勢的東初法師、悟一法師跟我借貸,我也慷慨的助他們一臂之力。

一切因緣安排 要先耕耘

緣,這個字是非常深奧、非常奇妙的意義,可以說是人生宇宙的源流。但是可不能濫用這個「緣」。你有緣,因緣會來找你,你沒有緣,煮熟了的鴨子也會飛了。

不過我覺得,做慈善事業,有錢就做,有因緣就做,沒有錢、沒有因緣,就不必勉強,一切都有因緣來幫我們安排。你要閉關,別人來為你護持,你可以閉關,不必到處化緣來閉關,這又何必呢?只要你先去耕耘,還怕沒有收成嗎?你不去耕耘,就想要先收成,跟人家要結果,這好像有些顛倒了。

所以,對這許多佛門的事情,我也不太去在意、計較;反倒是別人幫我增加信心,在弘法的行列中,提升了我的信仰。可以說讓我對佛教的信心,日日增進,不斷成長。

記得在宜蘭念佛會,每年的佛七都是千人以上,我也沒有動心;但有一次,也是有一千多位兒童集合念佛,有一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背著一個小妹妹,大概一、二歲,姐妹兩人露天而坐,合著掌,在那裡念阿彌陀佛。尤其我看到在背上一、二歲的小女孩合著掌,也跟著念佛。

我看到這個情況,忽然涕淚縱橫,不能自己,感到一陣悲欣交集,真的是有無限的感動。我想,那時候佛陀就進入到我的心內了吧。難怪《普門品》裡面說:「應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現童男童女身而為說法」,這個小女孩念佛的樣子,有如多少佛菩薩對我講經說法一樣,讓我感動,讓我的信仰成長、升高。

當然,長久念佛的期中,感應的事蹟很多。尤其有一位殘障的老兵,癱在地上已經有八年之久,不能移動;但是他說想要參加念佛,我都叫人把他抱來或揹來,坐在一個角落上,讓他也跟我們一起念佛。有一天早課念佛,清晨五點多,他竟然站起來,走到我前面我向禮拜,把我嚇了一跳。我以為這一位鄭先生往生了,眼前的是他的靈魂,但是他滿面紅光,精神奕奕,因為我是主七和尚,我不能懼怕,只有鎮定的跟他說:「一拜就好,你還是回到你的座位念佛。」他真的按步的走回去,從此行走無礙。當時,宜蘭市民信心大增,紛紛口耳相傳,造成中央社等很多的報紙,都爭相報導,成為一樁轟動的新聞。

當然,在多年弘法修持中,也有身心俱泯的感受,我感覺到念佛要進入受用的境界裡,所以很用心的供給大家方法,如何加速念佛的效果,便提出了四種念佛:「歡歡喜喜的念」、「悲悲切切的念」、「空空虛虛的念」、「實實在在的念」。我沒有依照過去形象上的念佛,覺得應該要用著我的情感、我的真心,讓阿彌陀佛感動、讓自己感動。就是依著這樣的心情,光在宜蘭每個星期六的念佛會,每年一次的打佛七,連續二十六年,從來沒有間斷過。

義工自動發心 菩薩化身

在宜蘭,是我初踏上弘法的道路,我看到張如標、李珠普,在焰陽高照下,為信徒搭建鐵皮屋做臨時的佛堂,他們也沒有薪水,當時台灣還沒有義工的風氣,他們就那樣的自動發心,為眾人服務,讓人感到這許多人真是菩薩的化身,也增強我無比信仰的力量。

尤其林長青,是基隆郵局的一個基層職員,只因為是宜蘭人,在微薄的薪水,日出艱難下,他每個月都要買回幾十本佛書、幾十本佛教雜誌,擺在一間天理堂的香鋪送人。可以說宜蘭佛教的開拓發展,不是我,也不是我前面的一些講經說法的人,應該說是從林長青居士開始,也是他長久的發心,才有宜蘭佛教達到普遍信仰的效果。

李決和居士,幫忙宜蘭念佛會三十年,做總務主任,最初也沒有辦公桌,都是在走廊上替人記錄名字、做什麼事情,也不曾退心。後來自己出家,讓女兒出家,讓孫子出家,就是現在的慈莊法師、慧龍法師、慧傳法師,你能說不讓人動心嗎?

孫張清揚女士,因為宋美齡夫人排佛,與她辯論信佛的好處;後來也帶過多少人到宜蘭念佛會打佛七,前後多次。在那種威權的時代,她的護持佛教,她的勇敢,不能成為菩薩嗎?

一九五五年左右,我到頂雙溪一個小戲院裡弘法布道,我叫一位高中生李志鑫,在我弘法之後,用幻燈機投出一張佛像,要他代我在佛前念誦一篇簡短的祈願文,內容也是我寫的:

「慈悲偉大的佛陀,我們宜蘭念佛會青年隊、青年弘法隊,到了頂雙溪來,祈求佛陀您,把您的法雨,加持這裡的人民,讓他們尊崇您的教導安身立命,消災免難,吉祥平安……。」當他這樣念著祈願文的時候,我在旁邊不禁也熱淚盈眶,不能自己。

大小乘互為師 彼此增益

說起我的信仰,我給了多少人信仰,別人也給了我多少的感動,彼此都能增益。所以,佛教裡有大乘小乘互為師的典故,也有佛佛道同、光光無礙的圓融,甚至一切惡行惡事,只要能夠懂得,也能幫助我們的增上。

我也聽過多少大德的開示,也經過多少莊嚴的殿堂弘法,都不曾在心弦上有所震動,卻是在這樣一個簡單的場合裡面,讓我感覺到身心和宇宙,或者說我和佛陀、和佛教,融化成了一片。也就是說,在這種弘法度眾的生涯裡,一些童男童女,一些老人義工,都是菩薩示現,增加了我信仰上的不退轉。

那時候,每天晚上都有二十個左右的兒童前來,扛著燈籠,在宜蘭的大街小巷為我宣揚,叫大家來聽我講經。我記得歌詞是:「佛教目的教人真理,信佛大家快樂平安,時時唱著觀音菩薩,念念不離阿彌陀佛。」那許多天真浪漫的兒童,他們不是善財童子、龍女化身又是什麼呢?

在我的信仰生涯過程,我不太贊成只是形式上的禮敬,但是,我自己從形式上的禮敬當中,也感受過很多不可思議的境界。例如,我曾在禮拜的時候,匍伏在地上,悲從中來、不忍起身,好像這時候已經和佛陀在聯絡、在通話、在交心;有時候在念佛拜佛的當中,忽然感覺到,自己和虛空融化在一起,不知自己身體的存在,只知道這個虛空宇宙已經跟我混為一體。

因為有這樣子的感動,佛陀有沒有降臨、垂青、愛護我,或者對我怎麼樣,我也不去管它;不過,在我心裡,確實佛陀已經占了重要的位置。一般人說「佛在心裡」,大概還是要問,在你的心中,有哪一種空間容納那位偉大的佛陀嗎?假如心中充滿了嫉妒、憤怒、瞋恨、比較、計較等那許多複雜煩惱以外,還有什麼空間再來容納佛陀呢?

寒冬的一碗米 感恩回饋

另外,我是不喜歡去做經懺佛事的僧侶,但是,在多次放燄口法會中,對於〈五方佛〉的梵唱、〈六塵供〉的節奏,我都跟著心弦跳動。尤其,在〈召請文〉裡面,念到:「將軍戰馬今何在?野草閑花滿地愁」;「花正開時遭急雨,月當明處覆烏雲」;「長夜漫漫何日曉?幽關隱隱不知春」等等,這許多的詞句,讓我體悟到,世間真是苦空無常的感受,也增加了自己人生的經驗歲月。

尤其,在信仰的生涯當中,對於苦行的歲月,也是影響自己信仰的重要助緣。我經常為了拉人力車子,因為重得拉不動而口吐白沫、嘔吐,但我並沒有怨怪出家的生活艱苦,我反而感覺到,自己更加要為佛教奉獻。

我也曾在祖庭宜興大覺寺,為了順著當地的風俗習慣,在冬天近過年的時候,奉師兄的命令去化冬。也就是說,帶一個平安的符咒去給人家祝福,當地的人家就回贈給我一碗米。

那一碗米,讓我吃了永遠忘不了。所以,六十年後,我回到宜興重建祖庭大覺寺,我對左近數十里的居民,用大皮箱裝著一箱一箱的衣物,做為寒冬送溫暖的心意,報答當初他們一碗米的恩情。那一碗米,就如稻穀,在我的心田中成長。我認為,不論人家給我的,或是我給人家的,在數量上,都是有限的;可是在心靈上,並不是一個數字就能可以代表全部意義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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