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有話要說 三十八說之二 我寫作的因緣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圖/佛光山提供 |2015.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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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人間》 圖/佛光山提供
由《玉琳國師》改編而成的電視連續劇『再世情緣』 圖/佛光山提供
《百年佛緣》新書發表
星雲大師有聲書系列:《往事百語》、《佛光祈願文》

文/佛光山開山星雲大師

為了新佛教的弘傳,我們朝向一致的理念,奮力推動。於是,我們編寫了《佛教童話集》、《佛教故事大全》、《佛教小說集》、《佛教文集》等,甚至編印了《中英對照佛學叢書.經典之部》、《中英對照佛學叢書.教理之部》、《中英佛學辭典》,以及新式標點的「每月一經」、佛教美術的圖集等等,這一切無非是希望能把佛教的文化,普及於社會大眾。可以說,每個人都傾己所能,如火如荼想為佛教注入活水。

教育養才 佛教注入活水

即便如此,我還是感覺到人才不夠,力量有限,因而決定辦教育。所以,民國五十二年(一九六三),我們在小小的壽山寺,辦起了佛教學院。想不到,學院每年招生,人數都超額,小廟無法容納了,只得設法遷校。當時,也不敢妄求山明水秀的好地,只想有塊簡陋的小地,蓋個鐵皮屋,能給大家遮風避雨,也就心滿意足了。就在這樣的機緣下,民國五十六年(一九六七),我們到高雄大樹鄉麻竹園開創了佛光山。

因此,我為佛光山訂下「以教育培養人才、以文化弘揚佛法、以慈善福利社會、以共修淨化人心」四個宗旨,佛光山就朝這四個目標推展,因而人才不斷的增長,事業不斷的擴大,所謂「有志一同」,信徒有緣人集體創作,就百千萬慢慢地聚集了。此後,我不光是寫作維生了,我以弘揚佛法、普度眾生為我的目標。然而在佛門裡,我並無大用,主要我五音不全,無法唱誦讚偈;加上我書法不好,寫字也見不得人;只有想到教書,所以就擴展佛教學院。

但是擴展佛學院後,老師要月俸,學生要吃飯,我那時候年輕,實在沒有力量負擔。不過,感謝佛陀,佛法不誤人,只要有心,再大的困難都能逐一化解。當時,佛光山除了不斷的建設以外,信徒也不斷的增加,我們除了每十天發行四十萬份的《覺世》旬刊,也發行《普門》雜誌、《佛光學報》。總的來說,我那時寫作、教育、弘法、共修、活動,樣樣都做,從不推辭;所謂「破船多攬載」(揚州歇後語),什麼事情來了,只要於佛法有利益,為了佛教,我一切心甘情願。

就這樣,佛光山在世界的舞台發展、活躍了起來。然而「譽之所至,謗亦隨之」,雖說弘法路上風雨兼程,好好壞壞總無常態,但我一心想為佛教打些基礎,廣結善緣,因此在忙碌中,我不僅忘了榮辱毀譽,也時常忘了自己。

其實,在建設佛光山之前,我曾以撰寫的《釋迦牟尼佛傳》,向日本大正大學申請就讀博士班,校方審核通過,還寄來了入學通知書。當時,我之所以想去日本留學,其目的,是因為那時候所有從台灣去日本留學的男眾比丘,幾乎全軍覆沒,還俗去了。我就想,我要改變這個歷史,為男眾爭一口氣,我一定回來給你們看。但是後來,想到皈依的弟子那麼多,如果我現在去做學生,當初就不應該做人家的師父;現在既已收了這麼多徒弟,怎麼可以再去做人家的學生呢?這裡確實有著一些矛盾,所以博士就不要了,從此打消去日本留學的意思。

走樣電影 無奈承受苦衷

也在這個時候,電視台、廣播界開始有人來找我,希望把我寫的小說如《釋迦牟尼佛傳》、《玉琳國師》等,讓他們拍成戲劇。其中《玉琳國師》被上海滬劇團改編成話劇,在台北紅樓演出;空軍廣播電台將它錄成廣播劇,在電台播出;甚至也被改拍成台語電影,名為《千金小姐萬金和尚》。再後來,導演勾峰先生以《再世情緣》為名,拍成了電視連續劇,在中國電視公司八點檔播出,引起很大的轟動,海外地區也爭相播放。

我記得當時,為了配合各個電台的播放,我天天不計辛勞地為他們寫稿。然而我的弘法熱心,也為我招來了苦難。例如:金國戲院附設的製片廠,想將我的《釋迦牟尼佛傳》拍成電影,佛教電影化是多麼重要的事,我當然很歡喜的接受,況且我也不計較版權、待遇,承蒙他們邀請我做顧問,我當然也義不容辭了。

電影開鏡的時候,我特地趕到他們在彰化的攝影棚,想不到第一個鏡頭,導演就讓悉達多和耶輸陀羅擁抱接吻,我趕緊告訴導演這個不能,那個梁姓導演疾言厲色的罵我:「你不懂!你太落伍了!」給他這麼一個教訓,想說既然我不懂,就只有離開了。

電影上演後,就為了這一個鏡頭,有些出家人要衝毀我的佛教文化服務處;到馬來西亞放映時,當地佛教徒聚集包圍整個戲院,要求不准上映。頓時,風雲變色,怨怪四起,整個佛教界都說我不好,但其實我有苦衷。

後來做監察委員的游娟女士,也向我表明,她要將《釋迦傳》編成連續劇,在台灣電視公司演出,我當然應允。但後來,在電視播出的時候,我自己都看不懂,好像裡面的人物、情節都不是我的,都是戰爭、打鬥,我書裡的內容並沒有這些啊。當然,罵我的信件也如雪片般飛來,我也只能無奈了。

因此,我曾經一度覺得,新佛教實在很難!我遷就社會,社會給我這麼多難堪,讓我難以承受;我為了佛教,但卻沒有力量與製作方溝通、爭取、協調。後來慢慢到了老年,聽到楊惠姍演的一部電影叫作「我就這樣過了一生」,我想,我為了寫作,以及因寫作而衍生的種種事件,也可以說,我就這樣忍了一生。

以文會友 寫作題材豐富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事,例如:我以文會友,文學為我帶來了好多的朋友。像早期在宜蘭的楊尊嚴、楊詠譜、朱橋、楊錫銘、周廣猷,他們協助我譜曲、音樂弘法、《蓮友通訊》的編印發行。之後,包括郭嗣汾、公孫嬿、瘂弦、柏楊、高陽、司馬中原等好多的人,都跟我成為很好的文友;甚至何凡、林海音跟我也有很好的交情;其中孟瑤、劉枋女士,還在佛光山長住過十幾年。承蒙他們當時不嫌棄我是一個出家人,經常在新北投普門精舍我的一個小房子裡聚會,可惜我實在才、財兩缺,既沒有多餘的錢財招呼文友,也沒有很好的才智與他們應對,自慚條件不夠,就不敢和他們多所來往,因為對於這許多文人,我感覺高攀不上。

記得民國五十二年(一九六三),我將第一次出國訪問歸來的見聞,寫成《海天遊踪》。因為這本書,我結交了更多海內外的讀者朋友。當時雖然忙碌,但為了回報讀者的好意善緣,我每周固定一天或者半天,一定到三重的文化服務處,親筆回覆書信,而且每次都要回覆六十到一百多封。雖然徒弟們自謙,他們回覆書信沒有我的老練,其實我自知,自己不成熟的文體,只能算粗製濫造。

不過我對於寫作,不論書信、遊記、散文、小說、詩歌,各種題材,都很願意嘗試,所以後來寫《講演集》時,就感覺到自己的材料很豐富。然而平心而論,我最早期的〈星君仙女下凡塵〉以及〈宗教同盟大會〉等作品,都無法登大雅之堂。當時只是初學,但為了弘揚佛法,即使作品生澀不成熟,我也不顧忌地獻醜了。

不計批評 主持公平正義

貧僧想起五○年代初期,那些護教的文章遭人批評謾罵的時候,其實我並不計較,因為自青年時期開始,我參與多種佛教雜誌的編輯工作,就是一心想做個佛教的評論家。我自覺自己有公平正義的性格,應該能為佛教界的是非、邪正、善惡,留下公正客觀的歷史批判。

例如,我曾建議中國佛教會派人出國佈教以推動國際佛教、加強教會與訓練人才、建立信徒資格審查、確立佛教考試制度等;或者呼籲政府訂定國定佛誕節、主張寺院住持與管理人應由僧眾一人統一擔任、以「改良拜拜」代替「取締拜拜」,尤其對於政府頒獎表揚慈善,直言不諱地說,此乃促使佛教墮落之舉,政府應該鼓勵佛教從事文教弘法等。這些,都對當時保守的台灣佛教,確實產生很大的衝擊,但對日後佛教地位的提升,豈能說沒有助益呢?

但後來,貧僧因為辦了佛學院,想到自己為了主持公平正義,而批評別人,別人也必定對我有所批評;為了擔心傷害徒眾的信心,感覺到此路不通,為了保護徒眾,只有規規矩矩的興學、做人了。

這之後,也由於佛光山的發展,信眾們希望將我的著作,製作成電視節目,讓佛法更為普及生活化。雖然在民國八十六年(一九九七),我們開設了「人間衛視」,但在這之前,電視弘法,也是經過許多辛酸苦難。例如,我們曾與台視經理劉震慰談妥,買下每周一個小時做佛教節目,但開播前節目卻被取消了。我問:「怎麼會這樣不講信用?」台視的人也很無奈說:「並不是我們要刁難你,是蔣夫人說佛教不准上電視。」

另一次,跟中華電視台共同製作「甘露」這個節目,我們還特意在播出前,在報紙刊登廣告,周知信眾收看。可是冷不防地,播出當天一早,我接獲通知說:「這個節目不准播出!」我急忙趕到電視台,請教負責人:「節目怎能說不播就不播呢?」想不到他回答我:「和尚不能上電視!」我說:「電視連續劇裡,不也常有很多的和尚出現嗎?」他竟然理直氣壯地回答我:「他們是假和尚!」真和尚不可以,假和尚卻可以,你說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公道可言呢?

弘法寫作 傳真善美理念

究竟是他們怕蔣夫人?還是他們排斥佛教呢?真相我不得而知。不過,等到蔣經國總統主政之後,我在電視台裡面,也就無所顧忌可以講說弘法了。尤其當時台灣的電視台只有三台,他們各台都互不來往,只有我每天「遊走三台」,因此三台上都有我的「法語」播出。

那時候,我在中視播出《信心門》、《星雲說》;在華視播出《星雲法語》;在台視播出《星雲禪話》、《每日一偈》、《星雲說喻》,甚至《星雲法語》還曾經在民視播出一段時間。這一切的好緣分,應該感謝周志敏女士的幫忙,周女士是電視公司內部的節目主持人、製作人,在電視圈裡有一定的力量,她對我電視弘法的貢獻,可說居功甚偉!

如今,我的文字不僅印成鉛字,它也變成電台的廣播、電視的節目、電影的戲劇,甚至化作2D、3D、4D的各種圖書、動畫、短片,透過現代的網路科技,無遠弗屆在整個世界,以各種語言傳遞真善美的理念,這不是很值得欣慰的事嗎?

對於弘法與寫作的理念,貧僧一向主張要有文學的外衣、哲學的內涵,因為文學要美,哲學尤其要有理,內外相應,無論是長篇或者短文,必然是好文章。胡適之先生說,《維摩詰經》是世界上最長的白話詩,而《華嚴經》、《大寶積經》,都是長篇或短篇的小說。在我覺得,佛學就是文學和哲學的總合。

所以,曾有人問貧僧,為什麼我這一生,這麼熱愛文字寫作?我告訴他,文字,是生生不息的循環,是弘法的資糧,人不在,文字般若還在。一個人因為一句話而受用,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會對佛教有好感。透過文字媒介,不只是這個時代,不只是這個區域的人,都可以接觸到佛陀偉大的思想,幾千、幾萬年以後,此星球他星球的眾生,也可以從文字般若中體會實相般若的妙義。

編寫教材 佛陀教法傳世

因此,後來我不但帶領弟子彙編《佛光大辭典》、《中國佛教經典寶藏精選白話版》、《法藏文庫》,自一九七七年起,近四十年來,我們持續編修《佛光大藏經》,日後全部出版,這將是千餘冊的巨作。另外,我還編寫了《往事百語》、《佛教叢書》、《佛光教科書》、《人間佛教系列》、《僧事百講》等數百本與人間佛教相關的教材,希望提供僧團培育青年之用。

尤其二○○○年,《人間福報》創刊之後,我開始在頭版撰寫專欄,逼著我不得不每天供應他們文章。十五年來,我從來沒有缺席過一天,《迷悟之間》、《星雲法語》、《人間萬事》、《星雲禪話》、《星雲說偈》,都各自連載了三年,有徒眾打趣說,這應該去申請寫作的金氏紀錄了。

當初,貧僧從一個二十歲不到,為佛教改革與前途振臂疾呼的僧青年,到台灣駐錫弘講、建寺安僧,靠著一枝禿筆生存立足,及至後來創辦佛教的文教事業,將佛陀教法透過文字與出版品,流傳到世界各個角落。我這一生,也由於文字編寫的因緣,擴大了視野,廣交各界的能人異士,可以說,寫作豐富了我的生命。

而今,貧僧老矣,眼睛看不到,連書也不能看了,不過在國史館的邀約因緣下,我還是口述了一部一百六十萬字的《百年佛緣》。最近又靠口述,寫了《貧僧有話要說》,其實這不是預想中的事,我只是因為一些佛教團體,給社會媒體批評傷害,基於保護佛教的心情,我才寫了《貧僧有話要說》。發表以來,承蒙各界給我的鼓勵,我本來只想寫二說、三說就好,在盛情之下,如今也寫了四十說了。

本文所言,應該就是我這一生,寫作的大致過程。所以有人問貧僧生命何在?我說我的生命,就在文字寫作裡,就在講述傳教裡,就在信仰修持裡,就在廣結善緣中。至於其他像創辦大學、建設寺院等事業,那都是靠僧信二眾的團隊,大家集體創作而來,我個人就不敢居功了。

20150509口述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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