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得勝

有一年，我成為某高二男女合班的導師。這班同學不僅相處和睦，且頗有自立自強的精神，副班長尤其如此。

巧手的她，要求我將走廊、陽台的盆栽都交給她照顧，不但將所有盆栽顧得花麗葉翠，每一盆更掛上牌子註明名稱、扼要說明植物特性，不僅美化環境，也增長了大家的知識。

當她看到教室油漆斑駁，就在班會提出由她購買油漆、工具，大家利用假日粉刷。一呼百諾下，星期六她帶領著同學們一起來學校，男、女生都挽起袖子，將教室牆壁粉刷得煥然一新，大家都感覺好有成就感。

某次班會，她又提議，校慶園遊會擺攤辛苦賺來的錢，不要像以前那樣買披薩、珍珠奶茶慰勞自己，而是建議透過某慈善機構，認養一個飢餓的非洲小男孩，全班一致通過。之後，每當慈善機構傳來小孩的成長照片，全班都好興奮，爭相觀看，還計畫把小孩的成長過程編入將來的畢業紀念冊上。

全班在她的引導下，不僅美化了教室，也美化了心靈。

然而像副班長這樣標準的好學生，有一次竟在周記上寫道：「這幾年來，在家裡媽媽唯一對我講的話就只有『去念書』。」問了她，一向開朗的女孩卻立即將心門關上低頭不語，我只好請媽媽來學校談一談。

令我訝異的是，這位媽媽竟滔滔不絕地數落起女兒，我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擠不進去。大意是說：女兒有個同校很會念書、成績超優的姐姐，她不學姐姐全心全意念書，反而放學回來就忙著煮飯、做菜，等媽媽下班回來熱騰騰的飯菜正好上桌，除此之外，還特別擅長女紅，打毛線、勾桌巾樣樣精通。但她真的不需要做這些，像姐姐那樣把書念好才是王道……

趁她停下來喝口茶時，我急忙插嘴：「這是妳女兒在討好妳，希望能得到媽媽的肯定啊！其實她念書也很盡力，成績一直維持中上。這麼乖巧、能幹的女孩，如果是我的女兒，我會認為她是來報恩的。」這位媽媽一時語塞，卻是一臉不以為然。

十幾年後，有一次和朋友在一家餐廳喝下午茶，鄰桌有位滿身穿戴名牌的貴婦走過來，笑吟吟地跟我打招呼，原來是當年那位媽媽。

我問起那位學生的近況，她告訴我，女兒如今在一家著名服飾公司當高階主管，表現很優異。還得意洋洋地說：「孝順得不得了！只要我喜歡什麼，不用開口她就會買給我，什麼都給我最好的。老師您說得對，我這個女兒就是來報恩的。」

我則想著，她那已屆而立之年的女兒，當年因成績不如姐姐，一直想討好媽媽的心態是否已放下？內心那個急需母親肯定的缺口，是否已被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