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龔則韞
四歲開始讀教會幼稚園,就被老師選進小小合唱團,畢業前領唱〈虎姑婆〉和〈拔蘿蔔〉,並到鳳鳴廣播電台錄音表演。彼時年幼,不曉合唱的魅力,就愛那分熱鬧。
進入小學就讀之後,我又被選入合唱團,代表學校對外參加校際比賽,一直到大學畢業。而且還有幸參加在台北中山堂舉行的紀念莫扎特二○○周年演唱會,曲目是貝多芬的〈歡樂頌〉,只記得辛永秀同台唱獨唱。
歌聲給我翅膀,擺脫上課的枯燥、考試的壓力、同學間的勾心鬥角。我可以擁有自我,思畫我的未來。神遊,解放,誰不愛?
來到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讀博士時,住在國際學社(簡稱 I House,早年吳健雄也住過),每天吃洋餐,說洋文,我很想家。偶然發現這裡居然有華人合唱團,我趕快報名參加,繼續唱第一女高音。那藏在細胞裡的鄉愁被肢解成一地碎片,舒壓腦門,減輕心尖上的秤砣,合唱的熱鬧驅走無垠寂寞。
數個黃昏的練唱補綴我的人生,一個念想,轉出迥異的風景和滋味。
結婚、畢業、工作、遷徙,我靠著每晚二十分鐘的練習合唱曲降壓、解壓、滋潤我的生命,維繫我的婚姻、家庭、事業。
沈從文在寄給張兆和的情書當中,有一段深情的告白,「在青山綠水之間,我想牽著你的手,走過這座橋,橋上是綠葉紅花,橋下是流水人家,橋的這頭是青絲,橋的那頭是白髮。」
如此鶼鰈纏綿在合唱曲中俯拾即是,余光中的〈祈禱〉、蔣勳的〈願〉、李泰祥的〈你是我所有的回憶〉、韋伯的〈歌劇魅影〉和〈貓〉都是幫我釋出滾沸的多愁善感,溫暖炎涼世態,重新回歸地平線。
數十年的合唱習慣使我學會感恩,並滿足於所擁有的,每次開口都跳出喜樂的音符。甘願「償還寂寞,靜待燦爛」,夜深人靜躺在床上,心安理得。
宇文柔奴說,「此心安處,便是吾鄉」。我亦如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