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復(國立宜蘭大學博雅學部教授)
吳沙故居正廳內兩旁有對聯:「真誠拓土無雙士,正是開蘭第一人」,或許會有噶瑪蘭人不盡同意這種說法,因為早在吳沙開墾蘭陽平原前,噶瑪蘭人已經在這裡過著農耕生活了。不過,當我們討論吳沙開墾蘭陽平原的事蹟,首先要釐清「土地到底屬於誰」這個根本議題。
如果土地本來屬於任何單一族群,接著卻被後來的族群掠奪,就會有「侵略」與「被侵略」的命題。然而,族群本身到底是什麼概念?如果我們從人類學的角度來觀察,族群本來是後設的概念,台灣各種現在被認知的原住民族本來並沒有族群的概念,只有社群的概念,意即一個社(部落)就是一個群,不同社彼此間並沒有更高序位的族群意識,族群通常是由統治者請學者通過研究來詳加分類(不論其分類是否精確)後的詞彙,卻可能接著讓這些族群逐漸產生「我族」的自我認同,從而跟「他者」產生差異。
譬如:在清朝時期已有「生蕃」與「熟蕃」的說法、在日據時期有「高砂族」與「平埔族」的說法、在戒嚴時期則有「山地山胞」與「平地山胞」的說法。這些類別的辨識,主要是基於便利統治的企圖,並不是從族群認同本身的角度來著手,因此,族群本身是個隨著不同時空背景持續在游移的詞彙。
據此,民國四十三年(1954)中華民國政府不再承認「平埔族」的存在,主要原因在於當時政府覺得平埔族漢化程度太深,更何況從現在英譯「平埔族」(Taiwanese Plains Indigenous Peoples)這一詞彙來看,會發現這本來不是族名,而是特指早期生活在平原上的「土著」(該詞彙從中文來看或許會有負面意涵)。平埔族自覺「被消失」的現象,直到民國九十年(2001),400位平埔族前往立法院召開公聽會,要求回歸原住民身分後,就此展開平埔族正名運動的工作。
至於漢人本身,則更沒有內在自我認同的漢人集體意識,在明鄭時期與清朝時期都沒有形成自稱「漢人」的族群意識,更多反映出其從大陸祖籍帶來的鄉里意識,這包括來自泉州、漳州與潮州這些不同地區的民眾,各自帶著高度濃厚的地域甚或宗親意識來台,彼此會基於土地利益而激生「械鬥」,這使得當我們回歸清朝時期的時空背景來觀看蘭陽平原的開墾史,就會發現噶瑪蘭(Kbalan)本來並不是個族名,如果從噶瑪蘭語來看,該詞彙係指「平原上的人類」,這主要係跟其稱謂「高山上的人類」(Pusulan)做出區隔,後者就是現在我們習稱的泰雅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