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riple

近日於Netflix上熱播，同時成為明年金球獎、奧斯卡熱門的《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片名直白，也確實以此般樸實無華的姿態，述說婚姻真實的內裡，加上主配角史嘉蕾喬韓森、亞當崔佛、蘿拉鄧恩等人的精準演出，令人難忘。雖然片名點出「婚姻」二字，但由於探究的是「關係本質」，也讓不論已婚或未婚人士，都能從中獲取共鳴，相當巧妙。

導演諾亞波拜克向來非說教型導演，身為地道紐約客，他反倒擅長一針見血的東岸幽默，融入連珠炮台詞，述說本應嚴肅甚或悲傷的主題。如前作《紐約哈哈哈》，便以非典型的劇本走向，闡述三十歲前的女性迷惘，不走套路不灑狗血，一樣直搗不美好的現實，卻能讓人發出會心一笑，同時感同身受各種焦慮與孤獨。輕巧寫實又充滿後勁，成為個人相當喜愛的作品之一。

回到《婚姻故事》，全片開頭先以男女主角獨白，各自講述愛上對方的瞬間與片段，導出這是一部順敘方式且浪漫調性的錯覺。下一幕拉回現實，才發現夫妻倆正坐在婚姻諮商所內，所有向婚姻治療師敘述的片段，都僅是為了力挽狂瀾。當然，價值觀的根本歧異，還是讓兩人走上離婚之途，片子也藉由尖銳繁複的離婚過程，細說起婚姻從建立到變質，甚至徹底崩毀的原因。

所謂婚姻，其實就是生活。和一個人生活一輩子，沒什麼浪漫或驚心動魄，一切就是由生活的瑣碎片段所堆疊。夫妻倆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微笑、生氣、崩潰。變成家人之後，愛還可以存在，但多了更多忍耐。諾亞波拜克善於抓住細微情緒，張揚地述說婚姻本質。互補價值觀與相輔相成的成長，或說尊重，其實正是婚姻中最難拿捏、也最關鍵的細節。

有趣的是，價值觀磨合成敗，無關乎婚前交往時間長短，許多長跑多年的情侶，常在婚後才發現彼此在某些小事上的觀念南轅北轍，而小事累積到最後，刻出的便是讓人漸行漸遠的鴻溝。

總說結婚多的只是一張證書，但那似乎能導引出某種難以言說卻實質的改變。此般神奇效應，始終是婚姻最神祕又讓人不懈想推敲的特性。不過「關係」這件事，本就充滿不確定性，個人覺得除了直屬血緣的家人（且前提是已累積大半輩子的情感，沒家暴、沒債務等可能摧毀親情的變數），其餘各種關係，皆非真正牢靠。

這不是悲觀，而是兩個不同的人走到一起，不論夫妻、情侶抑或朋友，若無法心甘情願嘗試磨合，本就可能在某天醒來，或在某件小事之後發現「原來我和這個人不適合」，然後主動或被動地漸行漸遠甚至放棄經營。

婚姻只是關係的一種延伸形式，儘管它有著某種難解的特質，但它依舊是生活。因為是生活，所以更難著墨，於是敢直搗此議題卻樸實說好故事的劇本一直不多。《婚姻故事》沒走向《真愛旅程》或《控制》的黑暗或炫技，反倒透過許多細節，提醒眾人：各種關係裡的愛，其實點點滴滴，還是值得拉出來審視或回味一番的。某些關係，就是需要先斷開，才能看見裡頭的彼此。

也由於劇本簡約綿密，讓主演的史嘉蕾喬韓森和亞當崔佛有了更多釋放演技的空間，甚至連演出律師的蘿拉鄧恩，都入圍多項影展的女配角獎，足見多重演技交鋒的力道之強。男女主角從相互忍耐傾聽、試圖修補歧異，到崩潰謾罵傷害，走至最後的無力以對。每一段演出都充滿層次，也讓人期待起編導演三方，在明年各大獎季裡的成果。

傳統社會勸和不勸離，儘管《婚姻故事》未遵循此般思惟，但諾亞波拜克也不願讓離婚老套地變成只是悲劇。最後幾幕，他讓和解的可能成為曙光，也為片子增添些許暖意和希望。有時輕輕地放手，說聲再見，未必再也不見，相反地，可能會在更好的階段重新遇見，甚或成就更好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