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乃酶

那一夜，我在墨爾本馬路上跌倒，一輛轎車疾駛而來，緊急剎車停在我面前，望著眼前的輪胎，我驚慌撿拾地上的背包起身，繼續未完的路程。當我驚魂甫定站在路邊，才意識到自己因受傷而疼痛，思緒瞬間飛到一周前，當時我在台北。

一早接到婆婆的電話，說小姑生病。我有股不祥的預兆，催促老公立即返家。一踏進客廳，只見婆婆與小姑坐在沙發，小姑臉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的喘息。我看情況不對即刻叫救護車，人才出大門就癱軟在地。

救護車找不到路而延誤十幾分鐘。在救護車上，小姑拒絕戴氧氣罩，抵達醫院已失去意識。經醫護人員五分鐘CPR無效，問我們是否同意插管急救？我們表示同意，醫護人員進急診室繼續搶救小姑的性命。接下來一張張醫療同意書陸續送到眼前要家屬簽名。詳細看了同意書內容，有插管急救、電腦斷層、切片檢查、洗腎，還包括到院死亡的通知書，這對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我們猶如晴天霹靂。

小姑是待字閨中的老么，自從公公在十四年前離世後，婆婆重心轉移到小姑身上，幾乎大小事情都要小姑代勞。原本小姑有很好的機會調任大陸當主管，卻因婆婆不同意而拱手讓人。公司遷廠後小姑失業，從此諸事不順，待遇大不如前。小姑無預警鬧出攸關性命的大事，同意插管搶救外別無他法。

小姑在加護病房住了一周，終於情況好轉到普通病房。我放下心中的石頭，按照兩周前預訂的計畫到澳洲自助旅行。當我在澳洲經歷生死一瞬間，腦中出現了厄運轉嫁或行善好運不確定的思維。但我寧願相信自己是救回小姑性命，才得以逃過車禍的劫難。

旅遊兩周回國後，小姑的生命跡象暫時穩定，得以返家休養。然而出院兩周後首次回診，卻因感染而再次緊急住院，之後病情急轉直下，一個月後天人永隔。

從急診室到插管救回小姑，離她去世只兩個月時間。這段日子裡，看著小姑起伏的生命指數，以及瞬間消瘦的容貌，無法相信看起來像六十四歲的小姑，事實上只有四十六歲。如果當初不緊急叫救護車，是否小姑就會在家中安然辭世，少受些磨難？小姑從沒喊過一聲痛，只說冷、暗，看不到一絲光線，說公公來看她了。

經歷這一場生死，我真正體會──「生死，只在呼吸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