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 （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

問題：

我們傳統教育從小學，中學以至於大學，所學的都是自然科學、唯物主義、實證主義的思維方式，但是「生死」這些問題，用自然科學、實證主義的方法來看，會有很大問題。有的人學習成績愈好，愈是對於自然科學，實證主義的思維方式愈堅定，有的人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是先天的，更進一步引申說，大家分別是在不同的世界裡，這樣有時聊天時，要麼大家不在一個頻道，要麼一下就把天聊死了。我的問題是，在自己學習時和與人交流時，是否有好的方法化解一些這方面的障礙？當然，您的整個講座其實就在說這個問題。謝謝！

問題脈絡分析與反思：

世間何種學問能夠窮究生命，乃至解決與生死相關的種種問題？科學乎？哲學乎？宗教乎？

這個問題問得非常深刻，同時也反映了現代絕大多數知識分子──不論是學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學的知識分子──在面對「生命」以及「生死」問題時，隨著年齡與人生閱歷的增長，遲早會在心中產生的困惑。

這個問題其實沒有直接而簡單的答案，更沒有放諸四海皆準的終極答案，我這麼說並不意味著問題無解，而是指這個問題無法用自然科學、唯物主義、實證主義的思維方式而直接得到答案，而是要用一種超越自然科學、唯物主義、實證主義的思維方式來反思而消解或化解原來的問題。因此，我不打算解答──其實也無法解答這個問題，但是可以用一種結合脈絡分析與層面分析的思維方式來反省這個問題，或許可以幫助大家消解或化解原來的問題，進而突破原本的框架，找到思想的出路。

無論古今中外，其實，人生問題的核心是關乎自我生命的探索與開展，以及自我生命「意義」與「價值」之追尋、定位，乃至自我生命「意義」與「價值」之抉擇與實踐的問題。在這個自我上達的過程當中，包含了「理性」的提升與「靈性」的開展，「理性」與「靈性」並非對立，而是相輔相成，二者缺一不可。

科學無法充分解釋──更遑論解決──作為人生核心的「意義」與「價值」問題。從古今中外的先賢哲思可以看出，人生的種種問題其實遠遠超出自然科學、唯物主義、實證主義的範疇，而需要進入哲學的理性思辨領域與宗教的靈性覺悟層面。

行文至此，我先敘述一段四十多年前在教學上的困惑與領悟。一九七七年，我到佛光山普門中學服務，擔任數學老師。在開始教學的前二年，對象是國中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感覺頗為挫折，因為我自覺非常認真地教學，可是學生的學習成效遠不如我的預期。

舉個簡單的例子，例如：「1/2+1/3」等於多少？當然大家會說簡單啊，等於「5/6」！但就是有些學生答「2/5」！又例如二項式乘法公法（a+b）²等於什麼？這也不難，等於「a²+2ab+b²」，但就是有些學生答「a²+b²」，其中的「2ab」不見了，你問他為什麼「2ab」不見了？他卻一副很委屈的表情說道那個「2ab」是怎麼出來的？一開始，歸咎於學生上課不用心，也懷疑學生腦筋不行，後來發現都不是。而且當年學生考試成績不佳是會被打手心的，故意答錯的可能性不高。

我很認真地檢討自己的教學，卻找不到問題的癥結。後來我讀了當年台大數學系的老師黃武雄教授所著的《如何教高中數學》一書，他引述楊唯哲教授的一段話：當學生面對數學的疑難而問「為什麼」的時候，他們心中的「為什麼」往往是 psychologically why?而不是logically why?我讀了之後，醍醐灌頂，豁然開朗。我終於了解了為什麼學生會回答「1/2+1/3=2/5」以及「（a+b）²= a²+b²」，因為那樣看起來多麼順眼啊！學生是用「直覺」答題，而不是用「邏輯」答題！我卻一直都沒有搞清楚這一點。

非常感謝楊唯哲教授與黃武雄教授的提點，讓我深切了解到，即使是面對數學問題，學生的困惑往往是「心理上」的，而非「邏輯上」的。所以在教學的場域，無論是傳道、授業、解惑，也無論是教授什麼樣的學科，都不能光講邏輯演繹推理，還要運用同理心，即使是教數學、物理……等等，也必須要運用心理學。

面對人生的課題亦然，單憑邏輯理性思維，根本就不足以理解生命的種種問題，也無法解決人生的各種疑難雜症，必須回歸到心靈的探索與靈性的關懷，才有可能觸及生命的核心內涵。（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