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呂慧齡

娘家餐廳牆面懸掛一幅母親精心臨摹的油畫，畫中的婦人全神貫注地縫補衣物，童稚的娃兒撒嬌地斜倚在婦人膝部，頂著蓬鬆毛髮的萌娃好奇地轉頭，深邃純淨的眼眸遙望一處探索著，彼方正是母親臥房內新買的棕黃鐵板衣櫥。

此景像極了我小時候與母親依偎相處的情境，不但反覆絮聒地問東問西，又不斷地瞧一瞧母親百寶箱似的衣櫥。當時的木製衣櫥是外祖母送給母親的嫁妝，母親常從衣櫥裡拿出五顏六色的小布塊為我們縫製衣裳。那是布店不要的畸零布，母親卻把它當成寶，拼拼湊湊就是一件衣服，偶爾會多縫一個可愛的蝴蝶結，有時是繽紛的彩條飄啊飄！

父親往生後，母親遵照約定俗成的儀式，將父親大部分的衣物在墳前火化掉，幾件較新穎的襯衫，就一直留存在她的衣櫥裡。年復一年，堅忍的母親經常不發一語地拿出來檢查，適時更換包裹襯衫的透明塑膠袋，深怕久放沾汙了。

是母親懷想英年早逝的父親吧？

記得父親去世時，弟弟還只是一個小學生。蘊藏無邊愛與希望的母親，經過十年的等待，興致勃勃地拿出衣櫥裡的襯衫，交給大學畢業即將就業的弟弟，無奈弟弟手長腳長，父親的襯衫根本不合穿。

母親失望的淚水頓時滴淌不止，濡溼了父親的襯衫。往後的數年，父親的襯衫仍安放在母親衣櫥的一角，備受保護著。當我那慧黠俏皮的女兒纏著外祖母伊伊呀呀時，重新燃起母親愛的火花。她將父親的襯衫裁剪開來，特地用細針細線為外孫女縫製小洋裝、小背心，還趣味橫生的添上這一叢樹葉、那一簇花朵；可愛獨特的造型，令鄰居太太忍不住來拜託，當我的女兒長大穿不上時，要留給她女兒接收喔！

母親的妙手巧思，讓護子護孫的愛繼續流轉中。

每當我看到這幅栩栩如生的油畫時，不僅憶起母女情深，又彷彿聽到她們祖孫窸窸窣窣的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