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葉佳琪

親愛的鳥媽媽，雖然我們沒見過彼此，

但我會永遠想念在這些寂靜如常的日子裡，

你給我的無言教導。

最近家裡發生變故，需要賣掉現在住的房子。父母年事已高，面對突發的變故有些不知所措；而我，則是為了找尋二老喜愛的租屋處而頭疼不已。因二老對租屋的條件各有所堅持，看了好幾處房子，總無法令他們感到滿意。

這天，剛和仲介看完另一間出租的房子，回到家裡，把摩托車停在騎樓下，灑落手上的陽光，吸引著沮喪的我抬頭看了看美麗的天空。就在這時，我看到一幕奇特的景象──布幕招牌裡竟然有個鳥巢！更奇特的是，鳥巢裡還有一顆蛋呢！

這個小鳥的家，不是在森林裡，不是在樹上，而是在大樓簡陋的布幕招牌裡。我看了看牠的家，走的是極簡風，沒有溫軟的稻草（都市要找到稻草也不容易吧），就是幾根樹枝而已。

又想到身為人類的我，正在尋找一個新的落腳處，它不能是透天厝，得是個電梯大樓，高樓層不考慮，要有三房二衛，要有天然瓦斯，要離固定看診的診所近一點，也不能離復健的醫院太遠，房子還不能太小，不然家裡的東西會放不下……

看著小鳥的家，什麼身外之物都沒有，牠們就是活在當下。我想起佛陀時代僧眾們的生活，求道聞法就是生命的重心，因為佛法的智慧會洗滌他們的靈魂，讓他們對生活產生喜悅，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

而我呢？什麼才是我生命的重心？更多的物質、更多的錢財、更多的名利，好還要更好、多還要更多……滿屋的物品就像隱形的繭，把我緊緊束縛住，不是我擁有它們，而是它們擁有了我。

我真傻啊，停下來吧！

我拍下了一張照片，把它存在手機裡提醒自己，要向鳥兒學習，學會活在當下。

後來，我丟了很多很多東西，把個人的生活物品控制在五口箱子就可以打包走人的範圍內，也鮮少再購買新品。希望自己有一天，真的可以做到心無罣礙的境界。

就在我決心捨棄眾多身外物並付諸實行後，事情竟然發生轉折，家裡的房子不用變賣了！二老不用在臨老之際飽受搬遷之苦，而此時的我，也因為鳥兒的「身教」，心境早已不同以往，知足常樂，隨緣自在。

沒想到，就在我感恩受益於鳥兒的身教之際，牠又為我上了最後的一堂課。

平日，我總喜歡把車子停在離鳥巢最近的騎樓，若沒有空位，也會抬頭看看鳥巢還在不在。這天，我如往常般經過，抬頭一看，咦，鳥巢咧？布幕招牌內竟空無一物！好半晌，我無法思考與言語。

是鳥媽媽另外築了安全的巢，搬遷到它處？還是被招牌的主人發現，清除了鳥巢？還是颱風天被吹落了？我呆站在原處許久，看著它示現了無罣礙的極境──一無所有。

所有肉眼可見之物皆是暫時擁有，我們終歸要面對與萬物的生離死別。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一天，也許，在那之前我已經準備好了；也許，就像這樣倉皇面對。不論如何，沒有好壞，經歷就是了，因為，「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親愛的鳥媽媽，雖然我們沒見過彼此，但我會永遠想念在這些寂靜如常的日子裡，你給我的無言教導。不論你現在在哪兒，我永遠銘謝你為我所上的這一堂生命之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