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老屋還在

文/潘玉毅 |2019.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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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潘玉毅

如果老屋還在,推開門,屋前即是竹林。入眼而來,是清一色的綠。在那新竹與老竹錯落交替間,碧,綠,翠,深深淺淺,如墨渲染,彷彿春天把最好的顏色留在了這裡。竹林外,零零散散地種著一些梨樹、桃樹、桔樹和棗樹,這便給人一種錯覺,好像造物主把整個大自然都搬到了我的面前。

這樣的老屋,明明就在紅塵裡,卻又彷彿與紅塵離得很遠。

屋子的東邊有一片矮牆,約高一公尺多些,彈跳力好的孩子可以輕鬆地躍上牆頭,居高望遠,偷覷四周,感知那遠處的雲、近處的風,還有樹梢上、草叢裡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倒也別有意趣。牆體由黃泥與枯草壘成,偌大的仙人掌就擺在牆上的一個陶瓷做的瓦盆裡,無論晴天乾旱,陰雨連綿,你都不用刻意去打理,這仙人掌生命力頑強,雨水澆不透,日頭晒不死。

竹林和老屋的中間隔著五、六公尺距離,除了一條走的人多了自然形成的過道,還有兩三分空地,被勤勞的父母墾成了田園,依著時序種些應季的蔬菜,倒也可以自給自足。

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當得上是「小隱於野」四個字,宜居的感覺,分明就是古人詩文篇章裡所吟詠和嚮往的田園生活。什麼「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什麼「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在這裡,你都能尋得相似的場景、相似的觀感,甚至連一顆心都能隔著歲月長河彼此共鳴。

老屋後面有一個池塘,池塘邊上有一棵柳樹,柳樹上有鳴蟬和毛毛蟲,樹下的小路上則有火石,火石撞在一起可以產生火花,素來為孩子們所喜歡,故而時常可見彎著腰撿火石的小孩;與柳樹遙遙相對的是一棵柿子樹,樹高二丈,每年大概到了九月下旬,青、紅、橙、黃諸色皆有,煞是好看;老屋的東邊則是一排樹牆,棕櫚樹與芭蕉樹一棵挨一棵,有序地排列著。棕櫚樹可做棕繃床,在鄉間用處頗多,而芭蕉樹能叫人生出無限詩意來,遇著風雨,早也蕭蕭,晚也蕭蕭,好似欲與人說話一般。

樹根處,矮牆下,還有些黃色的、粉色的小花,青色的、灰色的小草,三三兩兩地,乍看不起眼,卻讓整個大地的風景更美了,讓老屋顯得愈發滄桑了。

偶爾駐足凝望,我忽然想起清人黃圖珌在《看山閣閑筆》裡的一句話:「就石依雲,迎花傍竹,宜設一榻於北軒窗下,以備主人日長高臥。」若用此語來形容我年少時的心情可謂貼切。彼時,我可以坐在木製的門檻上聽半日的雨聲,看雨順著屋檐滑落,看燕子在房梁上呢喃,看林中修竹被雨水洗耀一新;我也可以立在堂前望著雲、望著日色發呆,望著遠山想像山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若是有一張床用來休憩,躺下來感受世間萬物的變化,這分閒情想來能更增幾分吧。

斗轉星移,歲月滄桑,多年以後,我離老屋愈來愈遠,然而闊別的從來只是老屋的樣貌,而不是關於它的寸許記憶;甚至恰恰相反,我非但沒有將它淡忘,而是隔得年歲愈久,腦海中的印象愈清晰。每每憶及,屋裡的那盞煤油燈,屋外的婆娑竹影和樹影,以及風聲和穿林打葉聲,似乎剛剛從眼耳之間飄過。在其後的十數年間,我曾偷偷地去過老屋幾次,每次推開屋門之後,我都會在幽深闃寂的屋子裡呆上一會兒,尋味著兒時生活、成長的軌跡。

如今,老屋已經不在了,舊址上荒草叢生,連帶那屋後的池塘和柳樹、側首的芭蕉樹和棕櫚樹,也都淹沒在了歲月的風塵裡;但屋前的竹林還在,穿堂而過的風還在,角落裡的蟲聲還在,舊時的感覺也還在,這種感覺就同老屋還在時一樣。

如果老屋還在的話,即便生在俗世中,我們這些俗人的身上也能有幾許超凡脫俗的味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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