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鄧秋妍
十四歲時母親驟逝,惶惶然由醫院急診室失神回家,暮色裡餐桌上還擺著母親中午做的飯菜;一面吃一面掉淚,淚眼裡盡是母親廚房裡轉悠的身影……
此後爸爸父兼母職,下班後騎著腳踏車趕去菜場,乒乒乓乓在廚房忙碌;天熱時滴下斗大汗水,天冷時富貴手作痛仍咬牙下水。當我們幾個兄妹搶著把菜吃光時,爸爸一臉欣慰說:「常常呆呆的站在菜場裡,頭腦一片空白,我就慢慢想啊,到底要炒什麼才好!」
如今一幌,我早已過了母親當年在世的年齡。回想新婚初掌鍋勺時,奢想還原味蕾上娘家拿手好菜,常電話求助於爸爸。傍晚熱線教學,捧出差強人意的菜餚,以及爸爸爽朗又得意的笑聲!
放假回公婆家,廚房裡我只管專心當下手即可,婆婆嬌小俐落,像變戲法一樣端出一盤盤料理半熟的菜,最記得她煮豆干時說:「豆干要先煎一煎」,待香味四溢時,炒鍋裡迅速澆入半鍋水,只加些許醬油並無他物,繼而轉中小火,慢慢熬燒。這是我從來不知道的做法。那道紅燒豆干,紅褐透亮,是一家子人的最愛!
有一次公婆突然來我們小家庭,我心急下廚而切到手指,公公特別到砧板旁教我切菜:他彎起大手,細長手指靈巧隨刀鋒而移退。我那時真窘,公公那句鄉音:「慢慢糾來,妳莫著慌」,常浮現在我心急處事時。
無奈誰也躲不過人世無常,父親和公婆陸續往生,再難聽到老人家殷殷垂訓。炒菜時,耳邊有時響起爸爸的聲音:「不要一直用鏟子鏟來鏟去嘛!」;切辣椒時,婆婆叮嚀:「辣椒子不好消化,要去掉喔!」,彷彿他們就在我身邊,那關愛眼神,和煦溫馨又恆常不變。
如何得報親恩?只有將這家傳手藝傳承下去,一代代暖胃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