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銅勝

午後，讀白居易的詩〈夏日閒放〉：「時暑不出門，亦無賓客至。靜室深下簾，小庭新掃地。褰裳復岸幘，閒傲得自恣。朝景枕簟清，乘涼一覺睡。午餐何所有，魚肉一兩味。夏服亦無多，蕉紗三五事。資身既給足，長物徒煩費。若比簞瓢人，吾今太富貴。」

讀到詩的結尾，忽然開心極了，覺得自己也和白居易一樣，真的就有了「若比簞瓢人，吾今太富貴」的感覺了。但略一思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也太阿Q了。房子還在還著貸款，薪水也只是夠養家糊口而已，自己的富貴何所有，富貴又何從來呢？

復再想想當年的詩人白居易，居長安，又何易之有呢？可是，詩人一樣能夏日安閒，一樣能有「若比簞瓢人，吾今太富貴」的滿足感，這種感覺多可貴呀，這難道不是人生的另一種富貴嗎？

如今的我呢，在炎炎夏日裡，並不需要去田間勞作；餐食雖簡，但足以裹腹；衣雖寒素，但也簡潔得體。想想幼時，如今的我，是不是也可以說是「吾今太富貴」了。

幼時的夏天，是最忙碌的。尤其雙搶時節，天還未露曉，即要跟著父親下田去割稻、撥秧。成熟的早稻是要盡快收回來的，而在田裡的晚稻秧苗，也要搶著時間盡快栽種下去，時間不等人，季節也不等人。

彼時，忙的時候，對那些閒著的人，就會特別的羨慕。村東三爺爺就是村子裡最閒的人。雙搶再忙，三爺爺也是一身棉綢的長衣長褂，白色上衣，黑色褲子，白色棉襪，黑色燈芯絨布鞋，一身整潔，纖塵不染。三爺爺好像和我們的村莊無關，和眼前忙碌的雙搶無關，三爺爺真是富貴之人，這是村裡人公認的。父母教育我們的時候也常會說，你們要好好讀書，長大了才能像三爺爺一樣享富貴。彼時，不知富貴之真義，只覺得像三爺爺一樣，在別人忙時能閒著多好。

午後，一覺醒來，讀一首詩，忽覺己身富貴，不論真實與否，亦是人生一大快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