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也有小時候】阿坤南洋當兵記

文/陳菽蓁 |2019.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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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菽蓁

一九四一年(昭和十六年)二次大戰還在難分難解之際,這年的十二月七日,「大日本帝國」不宣而戰率然偷襲珍珠港,這是「太平洋戰爭」一個震撼彈,也是媽媽時常談起的「大東亞戰爭」故事段落。

世界正在翻雲覆雨的這一年,阿坤的人生也有了重大的變化:離開了牽牛吃草兼揪眾打架的牛埔,阿坤被安排到鎮上餅鋪當學徒,在生活和工作的磨練下,阿坤性情有些轉變了。幾年後,十七歲的阿坤逐漸有了「大師傅」的架勢,他終於可以在代表餅鋪核心價值的角落──餅舖用來和麵、做各式糕餅工作的「麵板」前獨當一面了,但阿坤心中正在醞釀一件重大決定。

半年後,在西樂隊的演奏和喧天價響的鑼鼓聲中,阿坤身披著紅彩帶,在鎮上鄉親的圍觀與熱情掌聲下踏上征途,此去是日本在東南亞的戰場,阿坤和其他二十幾位年輕人一樣,他們是自願報名去為「皇軍」「效命」的。

少年ㄟ阿坤神采飛揚腳步輕快,目光輕鬆地掠過他的家鄉和親人,他要到南洋打仗去了,這是一九四二年(昭和十七年,民國三十一年),那年阿坤十八歲,阿坤母親從此只能在夜裡坐在小板凳望著天空,把月亮當作唯一的傾訴對象,風露望終宵,從月牙想到月圓,又從滿月望到新月。

小板凳上的母親,如果知道阿坤在南洋當兵還是不改調皮本色,眼淚會不會流得更多些?

阿坤從小就愛打架,長大去當兵一樣鬼點子很多,雖然軍營裡軍令如山,偏偏阿坤自認是個有氣魄的人,看不慣也聽不得日本軍官一些言行:

「有一次一個日本軍官為了小事生氣,大罵台灣兵是『清國奴』」,這一段是阿坤最愛說的了:「我一氣之下上前就給他這樣一拳。」阿坤起身唱作俱佳的示範一個上勾拳英姿,我們通常是安靜屏息等著下文:「然後那個日本軍官臉上就掛彩了哈哈哈哈哈……」。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聽到這裡時,那種「國仇家恨已報、好男兒當如阿坤」的崇拜與滿足心情!

「後來……後來日本軍官要處分我,但其他台灣兵都替我說話,兵營為了表示公正,就說要公開審理……」,說到這裡阿坤兩眼就開始發出亮光:「那天所有兵營的人都集中在大禮堂,台下坐的都是高階的日本軍官,我被叫上台對大家解釋緣由」,阿坤說時一臉神祕:「那些日本軍官穿著長靴把腳翹得老高,坐第二排的還把腳放在前面椅背上……」。

「結果呢?」聽眾饒有興味,把椅子移靠近阿坤面前,「然後我一上台,就開始大唱:「君が代は千代に八千代に……(日本國歌)」,阿坤說到這裡通常會慷慨激昂地大聲唱起來,然後又緊急煞住歌聲繼續解釋:「結果哈哈……台下亂成一片,所有人都急忙立正站好,那些軍官腳翹太高根本來不及站起來,台下倒的倒、跌的跌亂糟糟……哈哈……」。

「後來呢?」年紀小的弟妹故事聽得入神了也會追根究柢,「後來,故事每次都在笑聲中結束啊!爸爸沒說我們也沒問……」,小時候常聽這種沒頭沒尾的故事,誰也不在乎故事的結局,記憶中縈繞的只有阿坤得意的大笑。

而那個英勇的上勾拳和台上神來之筆日本國歌,就成了阿坤的南洋代表作了! 不過,「冷場王」媽媽這時候總是跳出來下結論:「啊!那一定是你拔咧臭彈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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