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妙南（佛光山叢林學院院長）

前天有個學生分享：「院長，我前兩天墮入阿修羅道（指大發脾氣），和學長吵了一架。」過去我不免要殷殷勸勉一番，這次卻為他喝采，能覺知自己陷溺在甚麼念頭當中，便是出離的契機。一個修行人就應如實覺察：自己是貪行人、瞋行人、痴行人、或是等分等？才有反觀自照。

過去有個白雲首端禪師在方會禪師座下參修很久，卻始終不得開悟。有天方會禪師為了點撥首端禪師，問他剃度師長茶陵郁禪師的開悟偈頌。首端禪師答道：「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一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想不到方會禪師呵呵大笑，然後轉身就走。

這一笑讓首端禪師茶不思、飯不想，總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甚麼。過了幾天忍不住去請示方會禪師，方會禪師指著廣場上演猴戲的小丑：「他愛討人笑，你卻怕人笑。」

這下首端禪師若有所悟，原來生活中，總被外境牽著鼻子走，放不下笑聲、一個表情、一句話、一個動作。於是我們老是盯著別人在做甚麼，卻總忘了自己做過甚麼；老是記得別人說了甚麼，卻總是忘了自己說過甚麼。如是顛倒虛妄不已，倒讓我們成為生活中經常雜耍的小丑，不識本心，終其一生耍猴戲。

學生時期，讓自己最受用的唯識學派，教我們回到當下的一念心觀照自己，為散亂已久的我們，提供《百法》——心念的內容，作為觀察自己的一百種方法，一旦能照見，繫縛就能打開。

比如，「瞋」作為根本煩惱，有一種凶猛、擴散的性格，《清淨道論》中形容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要反咬一口，所以本來只是一點小小的瞋恨火苗，最後會被一直煽風點火，一直到火燒功德林。所以經典稱：「一念瞋心起，百萬障門開。」

如何對治？禪宗所說，「正見」是指高度的警覺性，因為有警覺，所以可以超越對立分別。昨天有個師兄分享，淨土中的所謂的「惡人」，指的是「a troubled person」，因為遇見麻煩困頓，所以無法與善法相應，需要慈悲相待救拔。我心想真是太妙了，佛法不論哪個宗派，都講不二。超越的可能，不是不分別，而是如實知見自己的分別；不是起心動念，而是照見正在起甚麼心、動甚麼念。

於是唯識學派的轉識成智，不在遙遠的他方，現前自己的身口意，如何說、如何做、如何動念，便如何複習、回薰，造就自己生命的風格。「勤修戒定慧，熄滅貪瞋痴」亦復如是，如實回薰、強化善美的勢力，有一天才能真為自己作主，不再耍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