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珠容
美國知名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掛有文藝復興後期西班牙最偉大畫家迪亞哥.維拉斯奎茲的一幅作品──〈奧利瓦雷斯伯爵公爵馬術肖像〉。維拉斯奎茲當初在繪製這幅畫時,先重重鋪衍,待刻畫了堅實的形體和空間,再用揮灑的筆法在各個部位,譬如閃光的盔甲、皺隙的皮靴、飄動的飾帶等,用筆輕輕掃動、點綴、提亮。所有觀賞過這幅畫的人,都嘖嘖稱讚,說這幅騎馬像又隆重又瀟灑,許多局部都耐看極了。
有趣的是,這幅堪稱完美的作品其實只是維拉斯奎茲的草圖。〈奧利瓦雷斯伯爵公爵馬術肖像〉的正稿有三公尺多高,尺寸要比草稿大得多,如今正掛在馬德里的普拉多美術館。二○○一年,畫家陳丹青到馬德里看到〈奧利瓦雷斯伯爵公爵馬術肖像〉正稿時,先是被超大尺寸嚇了一跳,繼而失望地搖搖頭。原來,他早見過畫的草稿,經過細細比對,他發現,這幅畫的正稿不如草稿好。
陳丹青說,維拉斯奎茲肯定也明白,正稿是要獻給宮廷、獻給最高統治者,所以當初將草稿複製到正稿時必然十分鄭重。由此,草稿上許多看起來飛揚但十分精采的細部,也就無法挪到正稿上了。
許多畫家估計也有著同樣的困擾和沮喪:草稿畫得蠻好的,可一上大布一本正經地畫,生氣全無。這是為什麼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陳丹青揭祕,你一開始畫一幅畫,是在空白的布上尋找那幅畫,那時你的目光是新鮮的、機警的、銳利的。可到了複製的時候,就算再怎麼全神貫注,那幅畫已經在那兒了,框框架架就在你眼前,你一路畫下來,其實只是核對和加工的過程。畫作的生氣,你畫著畫著,不知不覺就畫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