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M
〈莊子／外篇／知北遊〉；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
經典之所以為經典，正是它們詮釋了每個時代，在每個時代都具有實用的價值，才會一代接一代地傳承而來。對於早年性情耿烈、至今不改耿直的我，在現實生活中最實用的，就是時下被棄置一旁的老莊了。
由於眼前熱中表現與表達的年輕一代，對這兩部典籍的時代價值較為陌生，所以我摘選幾則比較白話、時人容易讀通的原典，附註幾個文言解字，並在每則原典之前贅加幾許說明，這樣一來，即使是高中生，也能樂於領受老莊的微言大義。經典之前無需多話，摘錄與說明如下：
◎對於喜歡老莊的人來說，心理學或許太累贅了。
〈老子三十三〉：「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知足者富。強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
◎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欣賞的人，跟自己雖有境界上的高低，但潛質是類似的；有時候也會驚覺自己厭惡的人，跟自己有某種程度的相似。我想，這就是所謂的人性吧！這段莊子末尾的「天倪」，指的是「自然的分界」，但我個人較傾向於將單一「倪」字作「頭緒、發端」解。
〈莊子／雜篇／寓言〉：「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常為一些人生百態嘔個半死、心浮氣躁，然而老子就是可以這麼氣定神閒、又一針見血，這段話說的大約是：奢求他人的美言，不如求己一顆篤定的真心；辯得口頭上的一點便宜，不如一絲誠懇的善意；雖然遍知一切、卻無一專精也是聰穎；立足自身所長、一門通達也是智識。這世界早在數千年前就不是自私者得一切的結構，為人設想得多，眾人眾心回報的也多。
〈老子八十一〉：「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
◎以下的「齊」字，在英文版的莊子裡譯作「agreement」，我覺得這段莊子，為我們在群體中的說話與對話，下了一個很妙的結論。
〈莊子／雜篇／寓言〉：「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齊不齊也，故曰無言。」
◎面對環境裡扭曲的言語、人生的起伏，憤怒以對並不妥當；而急急忙忙的，在人生的低潮中掙扎著站起往往受傷更甚。我們的身心如同季節般，在盛開怒放之後，也有應當養晦自省的時刻。在這樣的時間裡，與其讓濁者更濁、強求出頭，不如在低處觀看生命有條有理的律動、輪迴般的蕭索與豐美，爾後在另一個屬於我們的季節裡，徐然而立、卓然挺拔。
〈老子十五〉：「孰能濁以靜之徐清，孰能安以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蔽而新成。」
◎與其為自己居高處大憂惱，不如以自己的大器為豪，逍遙人生起起落落的江湖。這段妙義真是醍醐灌頂，特別與年屆四十、或在職場中位列中高階主管的朋友們共享。這裡的「瓠」字讀作「戶」，「葫蘆」之意、「樽」字是「酒器」。
〈莊子／內篇／逍遙遊〉：「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於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
◎老莊的邏輯是在邏輯之外，優雅地成立的，智者既揭示了市俗的紛擾，卻也明白提示天生萬物的理則，不偏不倚、一語中的。我們所憂所惱的世俗，往往都有個時序、暗示或明示了許多路徑。只要應和天時的節拍、順路而行，春夏自有一番卓然茂盛，秋冬也不失為一幅清雅美景。
〈莊子／外篇／知北遊〉：「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
◎年輕時讀老莊只會照白話解釋，順著別人的詮釋讀，沒多大意思。這時用自己已知的文言文義，在章句中仔細辨認，才看出癮頭來。尤其參照古德時賢眾荷喧譁般的論註後，看得又更是起勁。對文意較明白的章句，更樂於與人分享，畢竟這真的是需要智慧的一個年代啊！
〈老子六十八〉：「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爭之德，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
◎有時候常覺得人生的得失很弔詭，自認握在手中的，往往不屬於自己；倒是原本不在意料之中的，後來都落入自己皺著眉心睡去的懷裡。
〈老子七〉：「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好一幅市井萬象！原本當作資訊氾濫、輿論誤傳、八卦消息是當代亂象，原來這是數千年DNA的銘記。「誶」字念作「歲」，「淩誶」在此大約是指「責問」。
〈莊子／雜篇／徐無鬼〉：「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之序則不樂，察士無淩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
◎孩子們對這個世界所知的並不太多、也不需過多，但成人間的利害、紛亂，不僅未能雜染孩子們的天真，反而像是能從孩子單純的心眼中得到寬慰、得到希望，與一面返璞歸真的明鏡。我想，莊子所謂的混沌，說的就是每個人兒時般懵懂的聰慧吧！
〈莊子／外篇／天地〉：「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蠢動而相使，不以為賜。」
◎我們對自己的欲想、好惡，其實多半是拿不出辦法的；但莊子要我們對這樣的自己保持一種耐心，一種無知、無不知；不長養也不壓抑的態度。這讓我想起禪師的教導：我們要放下念頭的方法，只是將它們安安穩穩的擱在那裡，然後靜靜默數自己的呼吸，讓心緒沉澱下來。透過這樣的練習，讓念頭清淨、寡少，我們便自然能夠由內而外，清淨自己的心靈與生活。「耆欲」也念作「嗜欲」，意思也同「嗜欲」，而「掔」字讀作「牽」，意也同「牽」。
〈莊子／雜篇／徐無鬼〉：「君將盈耆欲，長好惡，則性命之情病矣；君將黜耆欲，掔好惡，則耳目病矣。」
以上，是不是能以原文，輕鬆領略老子與莊子的智慧之美呢？時下的人們，就是凡事硬著來、不達目的便拐著彎使盡心機，所以紛爭多、身心疾病也多。如果我說：要是我們多讀老莊，酵素和益生菌，乃至許多藥物便不再必要，不知道你信是不信？我的話雖然半是玩笑，卻也很可能真實，因為經典就是在每個時代各有不同的應用價值，才會從遠古搭乘時光機來到現代，為當代解惑。所以面對生活疑難，多讀、常讀典籍大大好用、也大大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