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像之旅】神交情

文/駱以軍 |2018.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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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駱以軍 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畢業。圖/印刻出版社提供

文/駱以軍

我小時候讀了許多父親書櫃最底層的演義小說:西遊、水滸、封神、說岳、征東征西掃北、七俠五義,這些那些,在那物資匱缺,與世界連結資訊管道如此閉塞的年代,我父親管我們又嚴,平時不許出門和鄰居的其他小孩亂跑亂玩,自然腦中就存在一個,和現實世界脫節的濛鴻虛境。說不定和現在迷網路電玩的小孩也差不多。只是我深深相信,天空的雲層之上,必有金碧輝煌霞光萬丈的天庭樓宇,有托塔天王、李哪吒,有二郎神和他的嘯天犬,有南海觀音,有太上老君,這些不同官階的神仙們都是老朋友,很像我們現在看演藝版,誰誰誰關之琳和劉嘉玲吵架了,或陶逽的前女友在微信開轟;或看NBA,魔術強森或巴克利誰又大嘴巴,說勒布朗.詹姆斯排不進歷史前五偉大球星,或說柯比在巔峰時,那是現在這柯瑞能及其衣角。就是這麼回事,我那時的小腦袋瓜裡,相信天上的神仙佛菩薩們,也是這麼熱鬧的,好爭辯誰強誰更強,誰養的寵物去咬了誰,或哪個神仙調戲哪個仙女就觸犯天條,這些跟現在網路世界差不多的事兒。

那時我母親,每到過完年,但還沒元宵,譬如初七或初八的某一天,會帶著我哥我姊和我,提著一袋水果和餅乾或一種叫「麻粩」的很像巨大蠶繭的炸中空的甜食,像趕集或給各家拜年,我們轉不同的公車(台北那時還沒捷運),到民權東路的恩主公廟,大龍峒的保安宮,還有萬華的龍山寺,拿整大束的香對著鐵盤上一圈一圈的紅蠟燭點著,然後把香分給我們,從主殿拜起,然後後殿一廂房一廂房的各路神明都要拜。其實台灣這些老寺廟都是佛道不分,都是功能神。譬如保安宮正殿祭祀的保生大帝就是個醫神,後殿正中的神農大帝也是醫神始祖,但總還配享文昌武聖,媽祖娘娘水仙尊王(保佑當時河道船運的水手),也有註生娘娘。龍山寺則是正殿是觀音菩薩,後殿中央是媽祖娘,真是同時討好天后和一姊啊。我們大約都是下午四、五點出發,這樣隨車顛盪,然後擠在那些一臉虔誠悲傷跪著擲筊的大人之間,一尊一尊拜下來,到回家通常都是我們靠著車座椅搖晃瞌睡的末班車了。

那些神明的雕塑栩栩如生,神龕上的五彩藻井,影影綽綽,香煙裊裊,我總覺得和他們是舊識。他們在不同本的話本演義裡,有不同的故事和遭遇。我母親非常虔誠,但小孩跟著這拜拜之旅,難免說些屁話。譬如龍山寺的後殿文昌帝君的神座旁,還陪祀了一隻白驢子,想是他的坐騎。前頭也放著小香爐,我母親要我們也跪拜,我腦中那幅《西遊記》加《封神演義》的華麗唐卡嗎,就會轉動起來,「幹嘛拜他的驢子嗎?」那跟現在小孩你要他拜神奇寶貝是一樣的不甘願吧?我母親會非常驚恐,扯著我耳朵要我跟神明賠罪。好像你得罪了文昌帝君的驢子,你這孩子文昌帝君以後就不保佑你會讀書了。(確實後來我一路功課都蠻爛的。)但其實我腦袋裡的檔案庫,我比我母親對這些神明還熟啊。你說文昌帝君,他在孫悟空面前,那只是顆哆嗦磕頭的小星宿吧?我那時腦袋裡,相信自己在天庭或也是個有來頭的,但或是個職位不高的,我從小對狗就有辦法,再大隻的狼狗,路上遇到我也不怕,就是能哄得狗兒跟我撒嬌。那時我心想可能我在天上,是個「弼狗溫」吧?

(摘自《純真的擔憂》,印刻出版)

作者簡介

駱以軍

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畢業。榮獲2018第五屆聯合報文學大獎、第三屆紅樓夢獎世界華文長篇小說首獎、台灣文學獎長篇小說金典獎、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推薦獎、台北文學獎等。著有《肥瘦對寫》(與董啟章合著)、《願我們的歡樂長留》、《女兒》、《小兒子》、《棄的故事》、《臉之書》、《遣悲懷》、《妻夢狗》、《我們自夜闇的酒館離開》、《紅字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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