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克襄

在宜蘭站轉搭區間車到二結。

五分鐘後抵達，包括我，約莫六七人，在此小站下車。其他乘客下了車，隨即走上天橋，下抵車站。

站務員正巧在月台執行任務，等候北上列車進站。我很好奇是哪一型號，因而繼續滯留。結果是輛一九九七年韓國造的EMU500電聯車駛進。

電聯車停靠後再駛離，月台上多了三個人。站務員直接走公務用的平交道，回到辦公房，我也按旅客規定走上天橋，準備出站，前往市區拜訪友人。

下了天橋，有位旅客從剛剛剛的月台對著我的方向大喊。我回過頭，仔細聽，確定她在呼喚站務員。內容大概如下，「這裡有輪椅嗎？我媽媽走不動了，能不能來幫忙一下？」

我遠望著月台，是位大嬸在喊話。她的後頭還有位女士攙扶著老態龍鐘的阿婆，緩緩移動中，看來難以走上天橋。

站務員從辦公室現身，當下表示沒有輪椅。他建議阿婆累了時，可以在月台的座椅休息，再慢慢走過來。等一下也不用上天橋，沿著月台緩緩走下，可以直接跨越公務用的平交道。他會過來帶領阿婆出站。

三四年來，台灣不少小鎮，諸如二水、清水、三義、鹿野、楠梓和保安等，都因地制宜設置了電梯。這些小鎮人口約莫二三萬人，甚而一萬不到。有此無障礙空間，除了方便當地老幼婦孺進出，相對地幫助了行動不便的旅人前來遊玩。

這些小鎮設有電梯，我們自可想像，台灣更大的城鎮勢必也有此一升降設備。因而全台各地車站晚近若跟過去有所不同，除了建築體本身改變，電梯的增設恐怕是重要的變革。

但像二結這樣設有二三站務員的三等站，較不可能有電梯規模。以前一些重要小鎮，雖說沒電梯，月台至少設計有升降踏板，甚至備有輪椅，只要提早通知在地站務員，都能協助身障的旅客，輕鬆地通往車站大廳。

兩位中年婦人不只攙扶著阿嬤，還拉著一輛手推車的行李。站務員過去接她們慢慢走過來。我一邊看著，一邊忖度，看來連這類三等小站，日後都該備妥輪椅，甚至規畫升降梯，好讓行動困難的人方便來去。

等她們走進大廳，我好奇地探問，怎麼會在此下車。她們回答，待會兒要去王公廟看戲。這裡離王宮廟還有近一公里的路程，她們若沒友人接應如何前往。我繼續關心著，結果她們決定搭乘計程車前往。

我建議請站務員幫忙，她們很快聯絡上。但鄉下地方，計程車不容易叫，半個多小時後才可能有一班。等待中，我建議，既然來玩，何妨考慮車站旁的二結榖倉，現在是稻農博物館，還有餐廳，繞個彎便可抵達。她們反問，我要去哪裡，我回答要去離王公廟很近的地方。她們熱情地邀我順道搭乘，我當然很高興，但習慣走路了，還是婉謝。

接下，我不禁好奇再問，她們從哪裡來。她們回答從花蓮北上，想要陪媽媽看戲。小時都是媽媽帶她們去宜蘭，現在換她們完成媽媽的心願。同時，藉此機會出來旅行。

眼前對著我微笑的阿嬤，八十有六，儘管走不太動，但氣色紅潤。這麼大把年紀，女兒還願意花一整天心力，慢慢帶她出來，從花蓮到羅東，再轉搭區間車。這等體貼又不怕操勞的孝順，讓人印象深刻。

我旋即聯想到媽媽，許久沒帶她去坐火車。下次或許該安排一趟海線之旅，帶她回龍井老家看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