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老師

文/劉鈺 |2018.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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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劉鈺

小學一、二年級的記憶十分模糊,只記得教我的是位很和善的女老師。進入三年級,印象也只在每天重複上學走過的那條路,不是無聊的用竹棍打著野草,就是踢著泥土路上的小石頭,頂多駐足看著小水漥中游動的蝌蚪。四年級時,老師常在放學後,刻意把我留在她家,督促我把當天的功課做完,因為我的動作慢,留下來吃晚餐的次數不少。

五年級開始,換了一位年輕的老師,皮膚很白,燙著捲捲的頭髮,她喜歡穿一條粉色裙子,上面印染了零落的音符及小提琴。課業漸漸繁重起來,國語要背,算術也很難。我很討厭做功課,喜歡玩彈珠、尪仔標,或打陀螺,要不然就是用彈弓打鳥,還喜歡在村子中央打沒有壘包的棒球,成績因此一落千丈。

有次我們幾個作業沒繳的,被叫到講台上,老師問,為何不交作業? 我們編了許多天花亂墜的理由;接下來,老師像發瘋似的,一面大聲地數落、一面把我們打到竹掃把的柄都開了花。

我不再到教室上課,反而在學校附近的田野間閒逛,累了就在樹蔭底下發呆或打盹,有時候也會跳入田畦間的小水溝中捉大肚魚或小蝦。在某個寒冬的晚上,逃學的事爆發了,我挨揍、不准吃飯,還被關在戶外一整夜。受到這樣嚴厲的懲罰,我還是無法面對那樣的老師。後來,我被降級轉到高雄一所頗知名的示範國校五年一班,那是這所學校歷來升學率最好的班級,家人都以為幫我找到救星,不料卻是我遭遇過最可怕的夢魘。

班上同學約六十多位,大部分的成績都很好,來自鄉下的我,永遠趕不上,每次解數學題,只能站在黑板前困窘的發怔,因此被老師處罰成了家常便飯。有次,周一開班會,同學們循例把課桌椅圍成圓圈,老師當著全班的面,捉住我的雙手,在圓圈的中心,把我由東甩到西,再由西甩到東,讓原就膽小的我,恐懼至極。

自此,我害怕見到老師,找理由不上學,晚上補習也全程缺席。我還拿了每個月的補習費吃喝玩樂,常去的地方是大新百貨公司樓頂的遊樂場,也享受過圓環旁邊麵包店牛肉乾美好的滋味。錢花完了,就躺在大公路口、國父銅像旁的噴水池邊,望著夜色下閃爍的霓虹燈,重複地由綠轉白,再由白轉黑的「黑人牙膏」四個大字。

我再次轉學,進入鳳山一所規模不大的學校就讀,五年級的級任老師高高瘦瘦的,平常不苟言笑,望之即有威嚴,淡黃的手指及滿口黑黃的牙齒,是經年累月香菸、釅茶的刻畫。為了怕通車耽誤時間,老師讓我在他家吃午、晚兩餐,晚上則到另位老師的租屋處就寢。有次我忘了帶鑰匙,無法進入屋內,又實在太睏了,屋旁有處豬圈,一欄正好空著,我靠著牆坐在裡面,一面餵著蚊子,一面打盹等候,直到天色微微發亮。

老師安排我坐在教室的頭一排,旁邊的同學是全班成績最好的,並且要我課業上有問題可以隨時問他。剛開始考試時,成績不達標一樣挨揍,但我心中沒有恐懼,因為除了上課外,每天吃飯時都會在老師家碰面,對膽小的我來說,老師有點像家人。他很喜歡看武俠小說,常叫我到租書店換新書,不意最先看完幾十集的卻是我,這也是啟動我喜歡看閒書的開端。就這樣,在老師的薰陶下,我的成績有了起色,挨打的次數變少了。畢業前,老師信心滿滿的對我說,考上第一志願沒問題。

多年後,我回母校探望老師,不料他已退休了。他要我在學校的會客室等候,見面的第一句話,他說:「你這輩子算是成功了。」我連忙說:「感謝老師救了我。」又過了好些年,我寄到老師家的茶葉被退了回來,上面藍色的字標示著:「查無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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