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高希均 遠見.天下文化教育基金會董事長
(一)《浮生後記》的出版
2004年3月《天下文化》終於出版了沈教授新著《浮生後記》。從撰寫到出版,先後長達10年。他寫得慢條斯理,讀者等得急如星火。為他寫序的老友張作錦先生,必須不斷地修改,以扣緊文稿中不斷的補充。但是,精雕出來的作品就是極品。
本書上卷側重個人成長經歷,下卷則以台灣政情與兩岸關係為主。全書充分顯現了作者敦厚的個性,理性的解析,家國的憂思,與愛情的頓悟。
書中第三篇與江澤民先生的三次長談(1990~1992年),應在兩岸關係曲折發展過程中,占有極重要的一頁。
在台灣這個小局面下,既孕育不出受人崇拜的「英雄」,也沒有出現可以撼古震今的「時勢」。在這個小格局下,儘管沈教授在兩岸關係上投入了熱情及創意,與無欲則剛的情懷,但是至今這個「中國結」依然無解。
幸虧有「四大公子」之稱的沈教授,在「兩性」關係上留下「捨」與「得」的示範。「愛情雖逝,友情永存;有悲歡,而無怨仇。」「自我評定:進退得失之間,進是不夠積極,不足取法;退卻十分瀟灑,堪為楷模。」(頁181)
(二)做我所愛,做我所能
四十多年的相識,沈教授就是一位跨世紀、跨領域、跨地域的學者與公共知識分子。2007年盛暑第三度中風後,就一直在清大校園度過11年沉睡日子,今年9月12日悄悄地告辭(1932~2018年)。
在南京誕生的他,一生瀟洒自在:出入於科學與人文之間、學府與廟堂之間、台灣與大陸之間、本土與國際之間、愛情與友情之間。
在台灣社會中,沈教授是極少數的學者,專業領域表現出色,專業領域外,更是才華洋溢。他最大的資產不是擁有財富,而是他擁有專業與通識以及深厚的中華情懷。
自清大校長(1994~1997)卸任後,剛逾65歲。次年清大退休後形容自己:有形的責任沒有了,無形的空間更大。他當時的想法「做我所愛,愛我所做」,後來想想,改了一字「做我所能,愛我所做」。沒想到1999年6月第一次中風,儘管幸運地較快復元,但改變了不少人生的規畫。
(三)兩岸關係
在眾多「愛我所做」、「做我所能」的選擇中,兩岸關係是他心中的重中之重。14年前他就提出了這段分析:
「試問,今天全世界除了北京以外,有哪一個國家願見中國統一?美日尤其不願意,中國愈強愈不願意。你以為咬住一個中國,就是甕中捉鱉(或者好聽點網中捉鳥),台灣怎樣也跑不出去,他們卻讓你骨鯁在喉,既不讓你吞下來,又不讓你吐出來,維持現狀,和平解決,卻不斷的軍售訂約,兩岸的中國人,付出了多少代價!」
「瞻望未來,如何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一個中國的原則不能變,但中央集權的國家形式,或者可以與時俱進吧。統一的目標不能動搖,但統一的方式應可研究,一國兩「治」也可以作為統一過程中的一個過渡的形式吧。」
在「自述」篇中,又寫下了率真的自我評價:
「我的一生,橋棋方面,花了極少力氣,得到很大回報。教育學術,投入和收穫相當。唯獨兩岸,花了最大心力,三十年來衣帶漸寬終不悔,卻看不到驀然回首,嘗自評『認知超先,經歷豐富,成果有限』,可惜政治的事,沒有成果就沒有意義。」
張作錦、王力行和我與君山在不少政治和社會主題上看法接近。我們共同認為:君山這位君子,把心留給了中國,把愛留給了台灣,把情留給了清華,把一生的典範留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