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仲博
我住在一間雜食性的房間裡。
基本上房間什麼都吃,有時候甚至會吃吃小貓,但小貓總會在真正滑進房間胃袋的前一刻逃出來,房間便會耐著性子,等待下一次的狩獵時機,他們倆對這種危險的遊戲樂此不疲。
房間也會吃時間,一次大概是三、五分鐘的量。起初我也不以為意,直到有一天我撫著頭在床上看著手機,我才驚覺房間把我的整個周末都吃得一乾二淨。
「星期一了,為什麼……」
房間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在房間的某處有時可以找到一些你曾以為被房間吃掉的物件,像是發票還有硬幣。我想房間也是個挑食的傢伙,吃到不愛吃的東西便會將它偷偷吐到一旁,就像便當盒的角落總有一些茄子及苦瓜。這些小物件身上通常都有厚厚一層灰,我大膽猜想房間的嘴裡可能有某種分泌灰塵的器官,灰塵會有助於房間的消化與吸收。
有一次我買了一枝藍筆,或許是想要奮發向上吧,新的藍筆是一個好的開始。我洗完澡卻發現放在桌上的筆消失了,我原先以為只是小貓的惡作劇,瞪了小貓幾眼後便滾起網頁。直到我找遍了地板、小貓的窩,甚至是貓砂堆,我才驚覺那枝筆很可能落進了房間的肚子。
如今想來十分愚蠢,當時的我不知為什麼對那枝在學校附近文具店買的藍筆莫名不捨,筆像是散發出費洛蒙,誘使我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邊發出不耐的低吼,像是某種神祕的求偶儀式。
我紅了眼翻找房間身上的每一個皺摺,但還是沒發現藍筆的蹤跡,我一心認為房間不可能不顧及我們數個月的情誼,做出如此壞心眼的舉動。我打開抽屜、拉上包包又翻開棉被,接著打開包包、關上抽屜又抖了抖床鋪,眼睛掃過櫃子、冰箱、電視以及電視後方雜亂線路的縫隙,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性。我沒來由地確信藍筆是在床下的某處,那是我唯一沒找過的地方。
把床歸位後我有些困窘,可能是因為看見了房間平常沒對我展露的私密部分,床下布滿灰塵、衣架和一本沒拆封的雜誌,以及一些無法生存在陽光下的事物,讓我想起了在抽屜夾層發現的面膜。我想房間對上一個(甚至是上上個)房客還是充滿著眷戀,以至得把這些回憶瞞過房東太太,偷偷藏起來。我忽然想起了房東太太。
「房間我已經整理好了,你隨時都可以搬進來!」
她在對我介紹房子時,得意地向我展示看過去一塵不染的房間,房間是不是在暗地捧著這些東西偷笑呢?是房間巧妙隱藏了自己,或是房東太太刻意忽視房間陰暗的那部分,我想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答案了。
我把那些東西放回原位,畢竟這是我與房間共享的第一個祕密。
或許有一天我也會被房間吃掉,要是我關緊門窗,可能會成為史上最完美的密室案件,當有人破門而入時,只會看見無數的粉塵在房間內跳著舞……小貓再次從不知名的角落蹦了出來,慵懶地躺在床上打呵欠,看著她鬍鬚上抖動的細小塵埃,我知道小貓又一次從房間的手中逃過一劫。
結果我還是沒有找到那隻筆,我想它真的是被房間吃掉了。或許,只是或許,在下一個房客在房間內找尋遺失的物品時,會意外找到雜誌、面膜,以及一枝全新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