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政儀

二○一八年，適逢巴黎畫派代表畫家藤田嗣治逝世五十周年，巴黎馬約爾美術館（Musée Maillol）舉辦盛大的藤田嗣治回顧展，因而今年特意安排四月中飛赴巴黎，一覽這場專屬於藤田的藝術饗宴。

抵達巴黎後隔日，一早便奔赴馬約爾美術館，先在美術館附近喝了杯咖啡，十點走到對街的美術館，看到美術館門口早已大排長龍（馬約爾美術館十點半才開館），排隊的人潮大多是西方臉孔，實在令人感動不已！雖然藤田嗣治生於日本，然而其藝術成就卻在巴黎畫壇備受矚目，這對於主觀強烈的西方藝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九一三年，藤田嗣治初到巴黎，結識畢卡索、莫迪利亞尼、史汀等不同畫派畫家而大開眼界，於是藤田嗣治嘗試著將日本傳統的繪畫技巧融入油畫之中，創造出獨特畫風。一九二○年後，藤田嗣治開始創作出日後驚豔巴黎畫壇的一系列《乳白色肌膚》的畫作，這一系列作品奠定了藤田嗣治在巴黎畫壇的地位。

此次紀念展展出逾百幅珍貴畫作，並特地回溯一九一三年至一九三○年間藤田嗣治的創作。美術館別出心裁地規畫展覽空間，及依循藤田嗣治創作年分設計參觀動線，讓觀者能完整地了解藤田的創作軌跡。展覽現場同時放映著幾部紀錄片，重現藤田一些過往生活的點滴，其中也拍攝藤田常去的咖啡館，多摩咖啡館（Le Dôme）便在其中。

多摩咖啡館開幕於一九二三年，位於巴黎第六區蒙帕納斯大道一○八號，拉斯帕爾大道和蒙帕納斯大道交界處。二十世紀初的巴黎仍是當時世界文化、藝術的核心，世界各地的藝術家與文學家莫不想在此一展長才，而不斷湧入巴黎，此時巴黎的許多年輕藝術家紛紛從蒙馬特山區轉往蒙帕納斯區聚集。

一九二○年後，巴黎畫派與蒙帕納斯區所交織的活絡藝術氛圍，吸引更多創新思想的藝術家前往寓居，因而一時眾多藝術家和文學家流連穿梭在蒙帕納斯大道附近的咖啡館。

其中，多摩咖啡館亦是藝術家與文學家經常聚首之地，當時在多摩咖啡館，常客有：畫家藤田嗣治（Léonard Tsuguharu Foujita）、莫迪里安尼（Amedeo Modigliani）、夏卡爾（Marc Chagall）、蘇丁（Chaim Sutin）、基斯林（Moïse Kisling）、查德金（Ossip Zadkine）、巴斯金等，詩人雅可伯（Max Jacob）、阿波里奈爾（Guillaume Apollinaire）、薩爾門（Andre Salmon）、尚．考克多（Jean Cocteau）、哈迪格（Raymond Radiguet）、布赫東（Andre Breton）、艾呂雅（Paul Eluard），革命家列寧（Vladimir Lenin）、托洛斯基（Leon Trotsky）等。根據一九二九年《巴黎論壇》（The Paris Tribune）的統計，共有十五種語言、五十本著作皆提及多摩咖啡館。此時的多摩咖啡館與巴黎其他咖啡館，正扮演著孕育藝術、文學的重要場域。

在巴黎的幾日，想著藤田嗣治居巴黎的過往，依舊有著一絲悸動；一日近午，想起左岸第十四區蒙帕納斯區的多摩咖啡館，便不由自主地驅車前往。

現今的多摩咖啡館有著黑色遮雨棚與門框，辨識度極高，讓按圖索驥的遊人很容易找到。一走進咖啡館，侍者面帶微笑地向我打招呼，不一會，領著我到鄰近蒙帕納斯大道的雅座區，望著窗外的街景，赫然發現對街是知名的圓亭咖啡館，其外觀竟與二、三十年代所拍攝的老照片沒有多大的變化，上蒼果然是眷顧巴黎的。

環顧多摩咖啡館內部，仍保留創建時的風貌，從室內的天花板、牆面到桌子皆用核桃木裝潢，核桃木搭配吊燈所散發出來的柔和亮光，令人感到舒服而溫馨，難怪能佇立於巴黎近百年而不衰。

在多摩咖啡館中，比較特別的是，在沙發座位旁的隔板或牆上可見鑲嵌著許多銅牌和老照片，走近一看，銅牌上鐫刻著藝術家的英文名字和藝術家的留影，詢問侍者才知這是標示當年藝術家們到多摩咖啡館的喜愛位置，如今都是享有歷史盛名的藝術家，諸如著名野獸派創始人畫家馬諦斯（Henri Matisse ）、瑞士雕塑家賈克梅蒂（Alberto Giacometti）、芬蘭立體派畫家利奧波德．沙維之（ Leopold Survage）、法國野獸派畫家勞爾．杜菲（Raoul Dufy）等人；多摩咖啡館自信地展示輝煌的歷史，並紀念往日光顧多摩咖啡館的藝術家和作家。

望著街上行走的路人，啜飲著咖啡，不禁讚歎巴黎的咖啡館對文化史不可磨滅的貢獻，腦海中想起一段德國作家赫曼．科斯登（Hermann Kesten）回顧戰前時光：「……我坐在多摩咖啡館，那裡有表現主義者及達達主義者留下尚未付帳的咖啡……巴黎到處是藝術文學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