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柏瑤

初到日本念書住宿舍，父親來看我，一同到餐館吃飯。餐桌上，陌生得詭異的氣氛中，我瞄見菜單裡的「親子丼」。

到底親子丼為何以親子為名？

之後才知道，原來日文包含了漢字，有時也能讓我們讀懂個五、六分，不會說日語的人可能透過筆談就交到日本朋友。但我們真的讀懂了日文漢字的意義嗎？

其實，漢字常是學習日語時的大絆腳石。許多日語學習者看到熟悉的漢字即開始稱兄道弟，完全忘記弄懂漢字的讀音，更忘了從日文理解漢字的真正含意。日文的漢字並不等於中文的漢字，例如親子丼，不懂原由時可能以為是親子共享的丼飯，或是帶有親情的典故。不過，再仔細看看親子丼裡的食材，或許就能明白這親子所謂何來。

丼（どん donn），是どんぶり（donnburi）的簡稱，指的是又深又大的陶磁食器。所謂的丼飯，是把白飯放到這種陶碗公裡，上面再鋪上配菜。等於一個碗就能解決一餐，吃完後也只要洗一個碗，堪稱是最方便的懶人餐。

親子丼有的是雞肉與滑蛋，想想，雞可是雞蛋的父母親（若論到底是父親還是母親？可能還得問供應的肉販），親子齊聚丼裡，謂之親子丼。所以，這親子丼做的可是抄家滅族之事。

太殘忍了！好吧，那把雞肉改成豬肉或牛肉，豬肉與雞蛋、或牛肉與雞蛋來到丼裡，就變成他人丼（たにんどんtaninndonn）。因為彼此不是同一家族，只不過是「他人」而已。

提到他人，日語裡有所謂的「夫婦も他人です（ふうふもたにんです hu-hu mo taninn desu 夫妻也不過是他人）」。夫妻這麼密切的關係怎麼會是他人呢？但仔細想想我們與父母、兄弟姊妹、子女都有著血緣，唯獨同床共枕、也許牽手一世的夫妻是無血緣關係的，不就確確實實是無關緊要的他人？遇到夫妻吵架、遇到鬧離婚為贍養費扯出恩怨情仇時，當然免不了一句「我們終究不過是最陌生的他人罷了」！

可是中文裡，我始終找不到這樣一徒手就剖皮露骨的話語，所以第一次聽到「夫婦も他人」，心驚得冒出雞皮疙瘩。不懂為何把夫妻形容得如此冷血無情，直到細細體會，才知道是句鼓勵的話。

就因為沒有血緣，夫妻相處才更應該彼此尊重。就算吵架，話語之間也要留下可以復合的後路，不要把話說絕了；也因為沒有血緣，對方的好、對方的溫柔更要珍惜，不應視為理所當然。萬一對方偶有不如己意時，也無須記恨，因緣終有盡時，天長地久也需彼此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