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遭逢逆境，考驗每個人的
應變能力。美國喜劇演員艾蜜莉‧萊文近二十年來，
健康不斷受到威脅，但她並未因此消沉，反而變得益
加豁達而開闊，覺得自己的人生升級了，何以至此？

生命軌跡
喜劇演員到哲學家

艾蜜莉．萊文（Emily Levine）出生於美國納什維爾市，成長於康乃狄克州和布魯克林市，以優異成績畢業於哈佛大學。由於對未來沒有明確的方向，她以做中學開啟自己的生涯。

展現喜劇長才

萊文的第一份工作是前往羅馬擔任義大利式西部片的配音員。之後，她回到布魯克林教自閉症兒童，加入紐約市的一個即興喜劇團，還同時撰寫並演出艾美獎得獎短劇。至此，演藝和喜劇的細胞開始在她體內甦醒，漸漸成為《洛杉磯時報》所稱的「傑出的脫口秀喜劇演員」，並贏得《新聞周刊》的美譽「新喜劇皇后」。

萊文天生機伶，幽默風趣，對人生觀察透徹，戲稱自己原本想當一名女祭司，助人解惑，但苦於找不到好經紀人，就轉而當一名稱職的脫口秀喜劇演員。在出席各種喜劇表演場合，且常在美國知名的脫口秀節目露臉後，萊文發現喜劇演員的工作已經不能滿足她了，此外，她也需要另闢財源。後來她成為一名電視劇作家兼製作人，作品包括《危險心靈》、CBS電視台的喜劇《鑽石女郎》等。

歷經身心蛻變

演藝事業看似一帆風順的萊文來到上個世紀九○年代，迎接她的是身心上的巨大轉折。首先，兩場演講邀約開啟她的心靈視野；一場是南加大「男女研究機構」要她做「超越二選一邏輯」的專題演講，另一場邀約來自美國拉由拉市的物理學家智囊團體，後者演講讓她在準備中接觸到物理理論，發現了「還有」的量子邏輯。

這一刻讓萊文靈光乍現，明白很多事，包括自己不必在二選一中決定自己的生涯，她可以既聰明又有趣，在所從事的工作中寓教於樂，同時扮演喜劇演員和哲學家的角色。

之後，萊文成為一位講演科學和人類生存處境的公眾演說家，她那些唱作俱佳的「高見」（Big Ideas）漸漸爆紅，廣受各界好評，閱聽率極高，後來還開闢了一個名為「神諭」的平台，回答觀眾的各種提問。

期間，萊文的身體卻也悄悄出現異狀，她漸漸失去昔有的動能、自信和機智，一開始以為自己神經錯亂了，或是得了早衰症，直到二○○七年確診為罹患腦下垂體腫瘤才鬆了一口氣。之後，她拿掉腫瘤，重拾健康，但她對生命的理解也迥然不同了，彷彿經此劫難，「人生獲得進階，從2.0變成3.0」，她還把這場蛻變之旅以幽默生動的方式拍成電影《艾蜜莉@渾沌邊際》（Emily @ the Edge of Chaos）。

哲學省思
女祭司的現實扣問

萊文希望藉由電影《艾蜜莉@渾沌邊際》傳達她根植於科學的人生觀，跟著她從「牛頓的宇宙」邁入「艾蜜莉的宇宙」的心智轉換。前者心態受限於牛頓萬有引力的影響，人類生命終將因身故而消失；後者心態靈感來自量子物理和渾沌理論，一如上個月生活智人鐵馬克以物理學的觀點，將宇宙無邊無際的生命也涵蓋進來，讓生命從2.0進階為3.0。

女祭司的詼諧

機智和詼諧是萊文的演說特性。觀眾（聽眾）總能在一堆幽默的隱喻中受到啟發。

舉例而言，她熱愛科學，卻不諱言對數學的無感，她覺得這是小女孩閱讀白雪公主故事的後遺症，因為當小女孩發現白雪公主遇到一個王子的「機率」比起遇到七個小矮人少太多了，機率問題就讓她們對數學望而卻步。看似無厘頭卻又有點道理的論點讓人忍不住發噱。

另外，她對自己在喜劇演藝事業後的新角色也有一番逗趣的說法。千禧年，她對原本生涯漸感厭倦，於是決定轉換跑道。當時，她在科學家和女祭司之間舉棋不定，因為兩者都在做交換「高見」和預測的事。最後，她選擇「女祭司」，因為當科學家，有難以克服的數學問題，還有要作實驗，印證理論給其他科學家檢視。

相較之下，「女祭司無須知道數學或證明什麼，如果你問女祭司一個問題，她的預測沒有兌現，這不是她的錯，而是你的，因為你可能誤解她的意思了」。萊文舉一件史實為例。西元前六世紀的克羅伊斯王問女祭司該不該攻打波斯帝國，女祭司回說，「去打吧，一個強大的帝國將因此而走入歷史。」克羅伊斯王聽了後信心滿滿的前往攻打，結果遭打敗，他萬萬沒想到女祭司口中遭傾覆的帝國正是自己的國家。

僵化的現實感

克羅伊斯王多年前因誤解了女祭司的意思，而誤判情勢，最終走向滅亡；多年後，看待此史實的女祭司「萊文」發現，克羅伊斯王當時即卡在錯誤的思想框架裡，才會發生致命的結果。

所謂「思想框架」，根據萊文的「高見」，其實就是一種由各種假設組成的心智模式，我們對自我的認知、我們的人生目的和在世間的意義都由此建立；每個人都有形塑個人主體性的思想框架，且一陣子後就會讓人習以為常，錯以為這就是現實，進而成為一種固著的意識形態，當情勢改變，新的訊息挑戰我們的原有認知時，就會視之為嚴重的威脅，因為我們的身分、完整性和所相信的事情都將發生動搖；緊接而來的就是「心智模式的癱瘓」，讓人在面對改變時使出否定的伎倆，故步自封、抱殘守缺，且因對未知充滿恐懼而忘了我們身上最重要的法寶：想像力，於是我們不再想像未來、不再與時俱進。

這種「僵化的現實感」，多數人皆有，也正是女祭司「萊文」第一個想分享並藉以點醒世人的高見。

超越逆境
與現實成為好朋友

世人因受限於思想框架而產生僵化的現實感，但世事多變，可顧不得我們的感受，它們不僅隨時闖入我們的世界，且常成為我們不想要卻也不得不低頭的「現實」。

女祭司「萊文」縱有高見，卻也跟你我一樣，也得備受「現實」的考驗。她近期內的挑戰是罹患第四期的肺癌。然而，女祭司讓她的3.0人生觀適時的發揮效用，且日前對外分享了她罹癌後的心路歷程。

逢逆境不忘幽默

萊文明白，多數人遭此厄運，不免自哀自憐，但她覺得還好，因為「沒有年輕孩子需嗷嗷待哺，也沒有財務壓力，再者她的癌症也不兇猛」。

女祭司不僅樂觀以對，還不忘搞笑的說，要是有人罹癌卻沒有以上她所說的優勢，也別太難過，就聽她的建議：跟現實做朋友吧！

「跟現實做朋友」，是萊文自覺這輩子學到的最寶貝功課。她相信，沒有人比她與現實的關係更差了，因為她一開始就跟「現實」不對盤，雙方既沒有共通的價值，也無共通的目標，最重要的是她老是心想而事不成。

不過，就在她覺得「現實」老跟她作對時，有一天她突然領悟到，那個老跟她過不去的「現實」可能不是真正的現實，而是一個冒名頂替者。

體悟現實的限制

為了尋找客觀的現實，萊文踏進了量子物理學和渾沌理論，接著因有所頓悟而拍演了一部電影，之後又歷經摔斷腿、手術、坐了兩年的輪椅，終於她與客觀的現實面對面了，看見現實的實相，那就是加諸於人身的諸多限制。

她發現，原來終其一生其所否定、排斥和忽視的諸多限制其實都是真的，也多虧有這些限制，讓她不斷發揮想像力、創意和本事克服限制。這層領悟讓她更加明白量子力學的「波粒二象性」（wave-particle duality）的原理，即「一件事會以兩種面貌呈現」，現實會一分為二，變成兩件事的交互作用，如時空、生死等。

生死有命順自然

按照此邏輯，萊文說她不明白「何以有人想戰勝死亡」，既然生死一體，人生，有生必有死。對她而言，如果人類被授與了「生命」這項珍貴的禮物，還要抗拒死亡，這是一種不知感恩且不尊重生命的行為。她認為，人類不該再活在過去那種萬事皆有定論的牛頓世界，而應明白我們其實活在「香蕉皮宇宙」，一切順其「自然」，因為我們對很多事一無所知，也無法預期和控制。

而今，面對疾病纏身，萊文有了「香蕉皮宇宙」觀點的護持，對活著充滿感恩，卻也死而無懼，一點也不想不朽。

再者，萊文的3.0生命也讓她樂於投入生命經濟的循環體裡，「你被賦予了生命的禮物，就盡可能豐富它，然後再加倍奉還，變成滋養大地的一部分」。

另外，她對於身後留名也不感興趣。理由是她發現許多人過世半世紀後，不管此人生前有多聰明、多受好評，最後都會被後人拿放大鏡再次檢視，「像是遭納粹德國迫害的猶太女孩安妮．法蘭克曾被頌揚一時，後來被人起底說本人根本就沒那麼好」。

有互動才有真實

顯然，萊文根植於量子物理學的人生觀讓她安度生命逆境，坦然接受死亡。不過，她覺得這套人生觀最棒的是「它很真實，讓人看得到，而且就真的發生了」。

回顧人生，萊文發現自己的生命被周遭的許多人豐富了，彷彿她這團分子遇到身邊的許多團分子，彼此發生互動，激發出美麗的生命火花。

「量子物理學家至今仍不確定『波』是如何形成『粒』，理論眾說紛紜，不過，他們都同意現實是透過互動而形成的。」

憑此信念，萊文感恩所有曾與她互動，讓其生命成為真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