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莉惟

即使身為心理工作者，仍須持續修煉足夠的智慧，才能面對從小到大、盤根錯結的親子關係。

父親在成長過程中，總是以權威的高壓姿態教養我，也因此，我花了很多年的時間，修復親子關係並學習照顧自己。過程中，我經歷了孩子的誕生，並在與兒子的互動中驚覺，自己居然不自覺說出那些父母傷害過我的話。這樣的「自動化模式」，也讓我終於能夠同理父親：那些曾經讓我耿耿於懷、父親在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話，可能未經深思熟慮，更可能直接移植自更上一輩的教養態度。

但這樣的言語暴力，卻會對孩子的心靈造成嚴重傷害，因此當自我覺醒萌芽，我告訴自己，必須打破這樣代代傳遞的命運。首先，就要從了解和體諒父母的心情開始。

那天，父親隨口說了一句：「你不要老是把人想得這麼壞，難怪你會不快樂。」我的直覺反應是：「我不該把別人想成這樣？難道我應該要替人心險惡負責嗎？」行走江湖，總是會遇到些光怪陸離的事，若是過去，我會與爸爸爭辯：遇到這些事情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總是要責怪我？為什麼我的不快樂是被指責，而不是被理解？

然而，這種被否定、不被接納的感受，在那天卻有了意外的轉折。

那天，我撥開那些不理解的話語，看到了背後藏著的，是父親放在心中的愛；他真正想表達卻怎樣也說不出口的，是不捨我面對社會現實的苦痛。畢竟，要期待一個鐵錚錚的硬漢講出那些柔情的話，也實在太為難他了。思及此，我竟一反常態，不再與父親爭辯事實的真相，也能夠放下內心糾葛的情緒了。

從這樣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身為子女太過貪心。我不滿足於父母全心給予的愛，卻想拿更高的道德標準框架在他們身上，自己得來一身傷後，再反過來指責父母傷害我；再反觀父母對我長期的包容，實在汗顏慚愧。

心理學家溫尼考特對此早有洞見，他說：「世上沒有完美的父母，只有夠好的父母。」我和父母雖然都不完美，但我們都努力成為彼此心中夠好的父母和子女。

（本文作者為高中輔導教師／諮商心理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