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慧莉

嘻哈音樂在葛萊美獎征戰史上向來備顯艱辛，今年也不例外。被譽為當今世代最偉大饒舌歌手的拉馬爾，以樂評人一致看好的專輯《Damn》入圍葛萊美多項大獎，但年度最佳專輯和最佳製作兩項大獎卻拱手讓給了火星人布魯諾。不過，4月16日的普立茲頒獎典禮上，拉馬爾再度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他勇奪普立茲音樂獎，成為該獎項自設立以來首位獲獎的嘻哈界樂手，不僅改寫了歷史，也同時將嘻哈音樂推向最高境界。文楊慧莉 圖取自網路。

嘻哈之光

獲普立茲獎寫歷史

肯德里克．拉馬爾（Kendrick Lamar, 1987-）來自於美國加州康普頓市。一如多數的饒手歌手，他成長於貧窮、幫派暴力橫行的街區，父親亦為幫派分子。儘管如此，他從小聽音樂長大，四歲愛上嘻哈音樂，八歲開始即興饒舌，並見到偶像，即當時嘻哈界的重量級藝人德瑞博士（Dr. Dre）和吐派克（2Pac），此後在他們歌曲的薰陶下長大。

出道八年確立風格

十六歲時，拉馬爾以藝名「K-Dot」出道，因發行第一張混音輯而獲得L.A.Top Dawg唱片公司的合約；兩年後又發行第二張混音輯而在市場上漸受矚目，之後在饒舌樂界默默耕耘，在二○一一年推出第一張正式專輯《Section.80》後確立自己的風格。這張專輯以上個世紀八○年代出生的非裔青年角度，抨擊雷根時代對新世代年輕人的負面影響。隔年推出的第二張專輯《Good Kid, M.A.A.D City》描述家鄉所存在的各種嚴重社會問題。兩張專輯都在其純熟的音樂技巧外展現了高度的政治敏感度，傳承偶像吐派克的抗爭精神。

二○一四年發生了兩名非裔人士遭警方執法過當而致死案件，引起全美大規模抗議行動，許多非裔名流紛紛站出來表態，卻獨缺向來關心社會與黑人青年議題的拉馬爾，引起圈內人士的不滿。但事後證明，拉馬爾並非對此事不關心，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回應，他在下一張專輯《To Pimp a Butterfly》推出的主打歌〈i〉中，釋放正能量，呼籲黑人社群能放下仇恨，學習自重。此外，整張專輯也對美國近年來的種族衝突、貧富差距、階級等議題作出回應。

嘻哈樂的正反觀感

第三張專輯發行短短數月內即在媒體高度曝光，拉馬爾還因此在當年度的黑人娛樂電視大獎中拿下最佳嘻哈男藝人獎。頒獎典禮上，拉馬爾表演了新專輯中的〈Alright〉，歌詞中提到：「我們恨條子，他們無疑想在街上殺死我們。」舞台上還放置了美國國旗，以及遭毀的警車。

這段表演以及後來在網路上流傳的音樂錄影帶，因過激的部分歌詞、表演形式和影像，引發兩極化的爭論。知名記者李維拉（Geraldo Rivera）甚至在一個新聞脫口秀節目中指稱這首歌傳遞錯誤訊息，「嘻哈音樂近年來對非裔青年的傷害更甚種族歧視本身」。

拉馬爾覺得對方斷章取義，回以「你怎能把一首關於希望的歌，說成是仇恨呢？嘻哈本身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社會現實」。

Damn確立文化成就

拉馬爾去年推出了第四張專輯《Damn》，以道地的饒舌語言、非凡的編曲方式，道出黑人在白人霸權下生活的苦楚和無奈，堪稱嘻哈樂革命性的經典之作。此專輯發行以來得到一個比一個還高的評價，銷售量是去年嘻哈樂的翹楚，且獲獎無數，包括六個音樂電視網獎、五座葛萊美獎等。

儘管沒能拿到葛萊美今年最佳專輯、最佳製作等最重要獎項，《Damn》卻讓拉馬爾在上個月普立茲頒獎典禮上，再度令人驚豔的拿下了音樂獎，外加一萬五千美元的獎金，成為該獎項自一九四三年成立以來首位獲頒此殊榮的饒舌歌手，過去的得獎者不是古典音樂家就是爵士樂手。

普立茲評委一致盛讚此專輯為「一系列由道地的方言和動感的節奏組合而成的經典歌曲，透過一首首動人的樂章，精準描繪出現代非裔美國人的複雜困境」。樂評人林斯基（Dorian Lynskey）認為此獎項的頒發對於早就因此專輯而名利雙收的拉馬爾而言，無異錦上添花，不過卻代表了對嘻哈樂價值的肯定，等同打臉了記者李維拉先前對嘻哈樂的尖酸批評。

另外，根據林斯基的觀察，即便嘻哈樂因此獲得高度肯定，卻也不代表這類音樂會一時之間成為普立茲獎未來的常勝軍，就像先前讓巴布迪倫獲得文學桂冠的民謠歌曲創作也不可能因此繼續盤據諾貝爾文學獎項，只能說「此獎項高度肯定了拉馬爾在美國文化的重要一席之地」。

成功之道

自制+展望+責任

目前，拉馬爾的音樂事業如日中天，兩次受邀拜訪白宮，四處受邀表演的一晚所得就讓他荷包滿滿，今年上半年還有很多歐洲的巡迴表演，去年作品被廣泛點播達二十億次，超過碧昂絲和火星人布魯諾。

不過，說起自己的成功，拉馬爾表示：「其實就是不要怕失敗，一旦克服對失敗的恐懼，就會一次次嘗試，漸入佳境。」他甚至覺得就是那些糟透了的創作給了他奮進的動力，讓他一步步邁向饒舌樂的巔峰。

讓音樂成為救贖

有人說拉馬爾有如嘻哈樂界的一股清流，他的音樂道出美國社會問題，也同時表達了對家鄉的關懷、對嘻哈前輩的敬意，讓人對嘻哈樂的印象為之改觀。而他給人的印象是沉靜、深思、虔敬和有智慧；他的音樂則是充滿了包容、自省和自覺，如果真有一個主題，大概就是點出人性易犯錯和矛盾的特質。《Damn》單曲〈DNA〉中的歌詞就說：「我的DNA裡充滿能量、有毒物質、痛苦和喜悅。」

事實上，對於成長於萬惡淵藪街區的拉馬爾而言，要在饒舌樂界登峰造極，不是只要學會如何創作就好，他還得擺脫負面環境的影響。音樂這時不再只是出口，也是生命的救贖。

成長過程，拉馬爾受到一群當代傑出音樂人的影響，青少年時期所閱讀的人權鬥士麥爾坎．X（Malcolm X）的傳記，則給了他音樂的走向，要做出有社會意義的音樂，讓音樂成為轉化的力量，助己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沒有音樂給予他活下去的目的，他可能就迷失了。

靜坐沉思獲展望

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力量支持他，就是「紀律」──一種自我控制的能力。拉馬爾認為，「世間之惡無所不在，特別是娛樂業……遠離鎂光燈時，就看你展現多少自制力了。如何克制，能顯現出個人的真實樣貌。」

而他在創作時便展現高度的自制力，不像許多饒舌歌手需要藉助酒精，他不需要處於亢奮狀態，而是讓自己心思極度清明，可以一人整天獨自待在錄音室，在關掉 手機、無 人打攪的情況下做出最棒的曲子。

拉馬爾的自制力並非與生俱來，而是透過後天不斷的學習，部分來自每天晨間的靜坐冥想。他表示，「不管從事哪一行，一年年過去，每個人都在不斷工作和半年到一年的計畫中度過。因此，我得每天靜坐三十分鐘思索自己目前的人生。」藉此他釐清現況並獲得未來的展望。

發揮巨星影響力

作為一名有社會意識的嘻哈樂手，拉馬爾自覺不能只是獨善其身，還得適時發揮自己的巨星影響力改善社會，特別是在當今種族主義變得更張揚、更盛行，也更暴力的川普時代。他認為，他那首先前遭記者李維拉抨擊的〈Alright〉讓非裔孩子的心聲得以被聽見，也提供了實際做法，讓他們可藉由述說談論自己的問題走出困境，做些改變。

儘管有自己的個人問題和家庭要照顧，拉馬爾自覺對社會、世界有一分責任。「我必須貢獻世界，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我從錯誤中學習，也將我從中獲得的知識和智慧傳播出去，我所從事的不只是一分工作或娛樂，而是我對世界的回饋。」

英雄不怕出身低

除了對全球流行文化造成影響，拉馬爾所處的地方社區也受益於他的成功。他藉用個人力量，引進基督教青年會到自己的社區，提供工作機會給許多處於弱勢的同儕，幫助他們賺取自己的生計。他認為光是寫出振奮人心的歌曲、用推文傳遞正面訊息或捐錢並不夠，「你得製造機會，將掌控生命的力量交到他們手中，讓他們把這種力量傳遞下去，他們可能不相信事情會有所改變，但總得有人開頭」。而他樂當那第一人，用行動去證明改變操之在己，特別是「對付幫派文化不能只是害怕，而是要身處其中，給自己和社區居民信心，人們恨你只要一個理由，那麼就別他們那個理由」。

現在很多人談論要改善社會，但結構性的改革要如何促成呢？拉馬爾認為改變的契機就在於英雄不怕出身低的轉念。為此，他常回到自己的成長地，看看那些從小沒有父親陪伴長大的孩子，告訴他們自己也來自同一個社區，他們要對自己有信心，一定可以做出改變，讓自己的人生最終都能一如他那首充滿能量的歌曲〈Alright〉所言：「安然無恙」。

這是拉馬爾作為一名全球知名藝人最想發揮的影響力。他表示，自己如能在有生之年成功促成年輕世代的心靈改革，將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