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范文正
長大後所能有的最早記憶,可能是從幼稚園開始。
記得那時,母親有一台裁縫車,不用電,用腳踩的那一種。不用時,可以把整個裁縫車頭倒轉,藏在桌面底下,我就可以把裁縫車當成桌子,在上面學寫一二三四、ㄅㄆㄇㄈ;要用時稍微調整一下,就像變形金剛般,又變回一台裁縫車。
四十多年前,傳統市場裡做被單、窗簾的裁縫店,也有賣一些小件的布織品,如老人家穿的四角大內褲、採茶婦女的遮陽袖等,當店裡忙不過來時,就會委託一些婦女在家代工。店裡會先把布料都裁好,縫紉就交給我母親,我幼稚園上半天,下午就陪在母親身旁做裁縫。
腳踩的裁縫車經常會出一些毛病,如線的韌性不夠斷了、腳的施力不對針斷了、線沒了要換線、底下的線沒了要繞線、機器不順了要添機油等。我總是很專心地陪著媽媽,後來也會試著踩踩看,不過總是被母親判定NG。
有時母親休息,和我們一起分享黑黑的、小小顆的海梨柑,一人四分之一,大約只有兩片;有些晚上,我們一起把縫好的衣褲綁好,一起走到傳統市場去交貨。童年,就是在一針一線中被縫紉出來的。
印象中,好像一副遮陽袖縫工三元或五元,一件大內褲五元還是十元,總之,縫一整天也賺不了多少錢。但是,母親就守著這台裁縫車,一件一件縫出她對兒女的寄望。我想,母親當時只有一個夢,就是要在刻苦的環境中,把小孩一個個拉拔長大;我想,母親完全不敢為自己想,她的夢裡,只有對小孩的期待。
我腦海中浮現母親嘴含著線頭,努力想要將線穿過針孔的畫面。是她的付出,成就了我的此刻,此生。而這台縫紉車,現在還靜靜待在家的一個角落,母親想,也許哪一天,她還可以幫孫兒的衣褲縫縫補補。
感恩台灣許多偉大的婦女,現在,換我們為她們來圓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