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竣豪
星期日上午,突然被唱名「會客」,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於是迅速整好裝,懷著雀躍心情,準備前去跟親人相會。
坐在會客窗前,僅管曾多次在這裡與親人會晤,心中仍有類似「近鄉情怯」的忐忑,屢試不爽的「期待又怕受傷害」的不安。畢竟,犯了錯的是自己,卻連累家人跟著受罪,承受著別離之苦,與不忍棄之而去的心靈煎熬。
會客窗檯下置有一包菜餚,精燉的滷肉香氣四溢,那是熟悉的「奶奶的味道」。小時候,只要有一鍋滷肉,不誇言,最少都是三碗白飯下肚才甘願離桌。有時太過了,還要奶奶出聲制止說:「沒人會偷吃走啦!」才撐著肚皮,不捨地暫別那鍋色香味俱全的佳餚。
時過境遷,一樣的味道,卻是在不同地方品嘗。席地而坐的室友讚不絕口,各自發表吃完後的心得,不外乎「有媽媽的味道」、「想起了家鄉」之類的評語。聽著大家的表述,看著碗中滷肉,心中頓感悽然:這些隨手可得的平凡幸福,我們怎麼就不懂珍惜,非得在這般境地追憶、惋惜呢?
每次會客結束,掛上電話、隔著玻璃,看著奶奶轉身離去的背影,不捨心情充滿胸臆。歲月的重量,在她肩上沉重地、無情地壓出痕跡,蹣跚的步履、傴僂的身軀,尤其是銀白的髮絲,殘忍地、明白地告訴我:奶奶老了,能等到你回頭、回家嗎?
「奶奶,您要好好保重身體,我會好好懺悔,然後回家。」這是我每次都會跟奶奶說的話。只是,還有機會嗎?還來得及嗎?我真的不知道。但我明白滷肉裡的親情與期盼,我明白奶奶在等著我醒悟,這些我都知道。但誰能讓現實不要那麼殘忍,讓代價不要如此沉重,可能嗎?
今天掛電話前,奶奶說,知道我懺悔了,也學乖了,她很高興看到我的改變;最後,奶奶又跟我說,有了這些還不夠,重要的是──你要原諒自己。
這句話,解開了我的心鎖。
是啊!懺悔後還要能夠原諒自己,才會有重生的可能。奶奶,謝謝您!孫兒,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