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湘綾

初始只是淘氣的促狹，賭誰能竊走對方的影子，贏的人，就能喝上半年的星冰樂，天曉得，等到年深月久了，竟變成一種無可取代的收藏。

記得每回他來，我總喜歡坐在離書房不遠的角落，悄悄捕捉他任筆滑翔的身影，老是瞞著他，透過手機小小的一方天地，將他低頭書寫的各樣神色，走動的千種聲息，偷偷藏進我不捨的眼眸。

那時，彷彿整個宇宙，都能聽見我心跳輕顫的回音，跟著手機的快門按鍵，就這麼嚓一聲，神不知鬼不覺的，響遍他耀眼的青春。

不管是他皺著眉頭，拚命蓋住筆記本上的任何一個字，抵制我看的滿臉通紅的表情；抑是意外收到我送給他生日詩時，禁不住雀躍驚喜又梨窩輕綻的笑顏；還是搖頭晃腦戴著耳機，邊哼歌邊小小聲的透露，他會唱我水藍色電腦裡傳來的〈修煉愛情〉；甚至日常，他因委屈落淚，將周遭凝結的鬱鬱寡歡，或者承受不了壓力，失控朝我比手畫腳，露出憤怒的張狂，凡此種種源於生命的躁動，後來更衍變為不知所措地把臉東躲西藏的埋進雙腿，也不肯讓我瞧見他一絲一毫莫名羞澀的模樣。

恍若我這樣藉由時光的視野，藏頭縮尾又離經叛道的收藏，多半帶點犯罪後的懺悔與些微浪漫的愉悅。就像是在我專屬的星球上，豢養一朵多刺驕傲的玫瑰，每天每夜，以無盡的耐心與溫柔，細細的澆灌，深怕稍不留神，就會讓他這朵稚嫩的玫瑰，在我眼前瞬間凋零。

即便如此擔驚受怕，牽掛他終有一日，會察覺我祕密的收藏。但在被發現之前，仍甘冒天打雷劈的危險，欣喜的背著神，背著他羞怯的靈魂，一回又一回，掩身各個他無法想像的角落，以傾心的目光，將他多變的樣貌，輕擁入夢，默默期許，總有那麼一天，他的身影，他耀眼的青春，不單是我的收藏，更是我一生，最真摯的承諾。

可誰知道呢，他尚且來不及察覺，竟突然轉身，匆匆，離開了，連一句話也沒留。徒留我心底，就將要溢出的滿滿收藏，以及困在手機快門內，那一雙雙記憶中，無限落寞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