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漢龍
假如有人丟給你:「如果你是一張衛生紙?」這個大哉問,你有何反應?
當我成了一張衛生紙,腦子裡立刻閃現《莊子》書〈逍遙遊〉中的「樗樹」和〈人間世〉的「櫟樹」,都被認為「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和「散木也,以為舟則沉,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樠,以為柱則蠹。」皆為「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和「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所以才能「安所困苦」,「能若是之壽。」
東漢蔡倫造紙前四百多年的莊子拿來記載文字的,理當是竹簡,那時的莊子應該也不會想到「樗樹」和「櫟樹」等無用之材可以拿來造紙,更不會想到今天可以製造出潔白、柔嫩的衛生紙。
紙,自發明以來,一直是人們拿來作為文字書寫的工具,在我國與筆、墨、硯並稱「文房四寶」,惜紙成為傳統,衍生出「敬重」、「節儉」的美德。沒紙的古人,以竹簡或木牘作為記述的載體,再用線繩或牛皮繩編串成書;於是,孔子、老子、莊子……歷代名家的思想和文化得以流傳至今;可惜,它笨重,翻閱不易,還因受潮腐蝕、蟲咬,容易脫落,「錯簡」造成閱讀、考證和保存的困擾。反觀今日科技進步,文字以數位方式撰述,存檔於磁碟或網路空間;可是,誰能保證不會因「壞軌」而消失,或被駭客入侵而中毒與破壞之危機?所以雖有數位科技攻占文字載體的城池,紙本成為弱勢,仍不失比較安全的書寫和保存的重要工具。
如果莊子的「樗樹」和「櫟樹」種在二十世紀末,除了書寫的紙張,還也可製成紙杯、紙尿褲等衍生產品,其用更是大矣,真應了他老先生「無用之用,謂之大用」名言。而當紙被標榜「處女紙漿」精製成衛生紙,終究是紙的最末端的使用,人們拿它來擦手、抹嘴,連如廁亦不可一日無此君;需要它時,隨手取之,用後順手棄之,衛生紙只有徒呼負負。
倘若身為「有知的人」,也被當成衛生紙般,想利用之時,老遠就招呼連連,躬身哈腰地登門請託;事畢,擦身而過,猶如陌生路人。縱使逍遙如莊子,又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