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宇凡
打從我有記憶以來,阿公一直是個儀態堂堂的體面紳士,永遠衣著整齊,一絲不苟,嘴邊常常掛著一抹親切的微笑。不僅如此,阿公更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
有天我提早放學,回到家沒午餐吃,不一會兒功夫,阿公就煮出一碗香噴噴的客家麵:有浮在麵條上的豬油渣,有酸酸脆脆的鹹菜,有切得細細碎碎的芫荽、芹菜珠和蔥花,加上一個煎得焦黃油亮的荷包蛋。阿公要我趁熱吃,不要餓壞,那是我印象中最美味的一碗麵。不知怎的,之後在外念書求學,一直想複製那樣的味道卻不可得,也許差的一味,就是阿公的愛心與用心。
阿公健康的時候最喜歡趴趴走,訪親尋友,就像一尾活龍,生活好不愜意!然而,二次中風後的他,生活的天地只剩一方客廳,加上耳朵重聽,他的世界變得安靜又狹小。我常常想,上天賜給阿公高於常人的壽命,卻用無形的柵欄禁錮著他,到底是何用意?阿公沒有試著找到答案,只是用堅強的意志力努力活著,即便在加護病房也沒有放棄。
看著阿公在病床上忽長忽短的呻吟聲與痛苦掙扎的模樣,我心揪得忒緊,卻不知能為他做些什麼?某天晚上我去探望他,昏迷的阿公忽然清醒過來,問我有沒有開車?我點點頭,他從乾癟的喉嚨裡用力擠出一句:「來轉(客家話「回家」的意思)!」他應該是放不下家人,不想自己孤單地離開。
所幸,阿公最後是在子女、媳婦、孫女的簇擁下,安靜地去天上與阿婆相聚。
阿公常告誡我的一句話是,做人以和為貴。他說:「得饒人處且饒人,一口氣是要行善天下,不是與人爭長短;只要行得正,壞人也不敢惹你。」阿公放心,您的家訓,我們會用一輩子來遵行。
如今,您離開我們已滿兩年,但時間並未沖淡大家對您的孺慕之情。每次休假從北京返家,我總是喜歡在您生前的臥室裡流連,感受那尚未退去的餘溫,以及彷彿依然瀰漫在空氣中的麵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