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趙莒玲

「你知道嗎？我姐要搭火車從蘇州回美姑囉」、「我哥也要從青島搭飛機回鹽源耶」、「我爸昨晚打電話來，說我媽從浙江回昭覺了，幫我們買了新衣服、書、糖果喲」、「好幾年沒看到我爸媽了，聽說他們今年要一起從廣東回甘洛」……返鄉過彝族年的前一天，學生在校園各角落交頭接耳，歡快地炫耀出外打工親人返家團聚的訊息時，喜孜孜的眼神流露巴望時間走快一點。

我能理解來自涼山州各縣的大營盤住校生，每逢年節倍思親的心情。他們大多從讀小學一、二年級起，就長期跟親人分居兩地；若父母或兄姐常年在外地打工，彼此碰面機會更少了。因而極期盼和珍視年節時，大夥分工合作幹活、盡情吃喝嬉鬧和談天說地的相聚時刻。

嚴格恪遵傳統古禮

「彝族各地過年風俗大同小異。」宿舍管理員羅教官熟悉彝族傳統習俗，他扳手指數著：「大掃除、殺過年豬、敬奉祖靈、歡送祖靈和走訪親友拜年。」聽後，我不經大腦的打岔：「跟漢族慎終追遠的年節習俗差不多啊。」他冷不防地回一句：「或許吧。但有些儀軌和作法恐怕差很多喔。」

我歉然一笑。羅教官回歸正題，滔滔不絕：「彝族過年意義就是慶豐收。第一天清晨熱鬧登場的儀式是殺年豬，這項重任落在村落的壯丁身上，執行過程中得注意嚴禁雞、鴨、狗等任何動物靠近。豬頭一定要孝敬長輩，且每塊坨坨肉只能切成三塊、五塊或七塊。」單數？我又插嘴：「不是好事成雙嗎？為何是單數？」

他嘴角一揚，得意詮釋：「單數，意謂後面還有，蘊含『源源不絕』啊！」我服氣了。

「這項傳統習俗，必須嚴格依循尊卑長幼的次第執行。」羅教官停下清嗓子，瞧我急切的盯著他，順勢說下去：「聚落裡只要有『畢摩（能閱讀和抄寫經文，從事原始宗教文化活動，是彝族傳統文化傳承者）』或『蘇尼（近似畢摩助手）』，他們家的年豬得優先處理，其次是村中最年長或輩分最大的人，後面則依輩分排序。」

彝族人相當重視年豬古禮！羅教官表情嚴肅的補上細節：「每年過年期間，各家得物色品種最佳的一頭豬放養，做為年豬。第一頭年豬，要滿懷謙卑和感激的敬奉祖靈，虔誠的請祖靈和家人一起過年。儀式完成，整個活動才得以接續。」

羅教官講到這裡，我小心翼翼的試探：「祖靈是指祖先？」他點頭。我再問：「彝族人有祖靈牌位？」他先肯定的搖頭，沉吟一會又修正：「彝族人會在屋裡一進門的牆壁挑選手可搆著的高處，釘上一塊方形木板，板面不擺放任何物品，那就是祖靈的位置。」

搜過年酒喝開懷暢飲

彝族有句諺語：「過年三天沒有吃錯的。」無論主人家還是訪客都准許不拘禮儀，猶如流水席般吃喝的「搜過年酒喝」習俗。「男子會成群結隊，挨家挨戶搜酒喝，邊嬉鬧邊說唱，直到喝醉搖搖晃晃時，才會被人送回家。」羅教官描繪陶醉又過癮的開懷情景。

過年第一天要敬奉祖靈，第三天要歡送祖靈儀式，不能出遠門。第四天才能動身前往親友家拜年。

彝族格外重視給長輩拜年和贈送傳統禮物。羅教官耿耿於懷地說：「我的故鄉鹽源縣瀘沽湖，十二月初才過年，那時沒假期，我已多年沒到岳父母家拜年了。」為了不失禮數，他每年必定委託家人，準備半個豬頭、凍肉、酒、菸、茶、糖等賀禮送至岳家，聊表敬意。當然，岳家也會以超過禮物價格的紅包還禮。

親友散居各地，彝族人又熱情好客，除非有農務或亟需處理事情，通常會住在親戚家至少十天半個月。因此，只要憶及年節美好時光，羅教官酷酷的臉龐，必會泛起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