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尤有甚者,這故事起始時,小說家甚至不無傲然地宣稱,雨宮家從江戶時代起,「傳女不傳男,代代皆由女性繼承代筆人這份家業。」
這與《紅樓夢》第四十二回,作者描述薛寶釵指導惜春描園,便從紙張開始說起,首先不能用上品生宣的雪浪紙,因為它雖然可以用來寫字畫、作寫意畫,甚或描繪〈南宗山水圖〉,那暈染效果很好,類似露皇宣的丈六皮紙,既勻白、吸墨,又禁得起皴染。可是如要描畫大觀園,則必須用界畫樓台,所以得選用熟紙或絹來作畫。
至於工筆畫所需的各種各號筆,寶釵更是洋洋灑灑、不厭其煩地羅列起來:「頭號排筆四支,二號排筆四支,三號排筆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鬚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開面十支,柳條二十支……」。顏料方面,她也毫不含糊地獺祭出:「箭頭朱四兩,南赭四兩,石黃四兩,石青四兩,石綠四兩,管黃四兩,廣花八兩,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飛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廣勻膠四兩,淨礬四兩。礬絹的膠礬在外,別管他們,你只把絹交出去叫他們礬去。這些顏色,咱們淘澄飛跌著,又頑了,又使了,包你一輩子都夠使了。」
然後是其他必備的用具,包括:「再要頂細絹籮四個,粗絹籮四個,擔筆四支,大小乳鉢四個,大粗碗二十個,五寸粗碟十個,三寸粗白碟二十個,風爐兩個,沙鍋大小四個,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隻,一尺長白布口袋四條,浮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三屜木箱一個,實地紗一丈,生薑二兩,醬半斤……」。
寶釵連顏料的準備過程,也說得一清二楚:「你們也得另攏上風爐子,預備化膠、出膠、洗筆,還得一個粉油大案,鋪上氈子。」而前文提到小川系的小說女主人公因發現「灰雲」的顏色太淡,也曾想出一個法子:「打開瓶蓋,放上一整晚,讓水分蒸發,加深墨色。」她甚至想到:「如果把墨水和除溼劑一起放進塑膠製的密閉容器中,可以加快水分蒸發的速度。」這樣終於使得墨色變深,和Carne & Co.的棉漿紙相得益彰了。
在高度電子化的新世紀潮流衝擊下,我們的生活已經失去了書寫本身帶來手工製作的溫度,此時反覆重讀這些文本,真讓人無限憧憬和懷念那些溫暖柔和,且能傳達個人內心情感的各式書寫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