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一忠

軍旅退伍後，抱著回饋社會的心，擔任急診室義工十年，從熙來攘往的病患，憂心掛慮的親屬，關懷撫慰的社工，檢傷的醫護人員中，增廣了閱歷，體會病痛之無助和脆弱。

急診室是個無法放鬆的環境，隨時面對著慌亂、悲傷、憤怒、畏懼、驚怖，一再的重複上演，有時不得不冷靜，才能居亂而不懼。

曾經進入急救室協助，目睹開刀的進行，就像震撼教育。經歷生死一瞬間的搶救過程，喝農藥、車禍、嘔吐、蜂螫，誤吞、中風、酒醉、嗑藥、燒燙傷，都算是小case了。

有位男士右臂被蚵架絞入，自行斷臂走進急診室，忍痛力與果斷力，有「千萬人吾往矣」的英雄氣慨！江湖稱霸的黑道梟雄，外傷包紮和照胃鏡鬼哭神嚎，對照關老爺刮骨療傷時的鎮定，真是天壤之別！將生產的婦人和死亡的病人，出現在同一場景，令人悲欣交集！長輩剛過世，家屬在旁爭吵喪葬遺產，這一幕深刻的寫實劇，叫人感慨萬千！小女生為了男友割腕，有人卻為了「吸一口氣」，靠呼吸器求生存，幼稚無知莫此為甚！

有些癌末患者，身形枯槁，黃蠟無神，四肢癱瘓，示現不淨和無常，使我有了體悟。《無常經》云：「外事莊彩咸歸壞，內身衰變亦同然；少年容貌暫時住，不久咸悉見枯羸」。趁著身心還能做主，多增長智慧，奉獻一己之力造福人群，行善不可等，儲備福智的資糧，千萬別虛擲了光陰才好！

有位年輕力壯的病患，喝酒又嗑藥，拳打腳踢力道驚人，我和警衛用約束帶捆綁，掙扎中警衛手部被咬傷，我大腿被踹瘀青，俗話說「被精神病打，只能自認倒楣」，喪失心智犯錯無罪，真是有冤無處討。

某天來了兩輛救護車，先到的婦人由警員陪同，量血壓時第二輛車到達，是名刺龍刺鳳的年輕男子，吞藥自殺呈現昏迷。婦人見到年輕人，噗通一聲跪地大哭：「弟弟啊！你不要死！」哭聲淒厲悲慘，把大家嚇壞了。她誤以為男子是她的弟弟，我和警員規勸無效，直到她親弟弟趕來，站在她面前：「姐姐，妳認錯人了，我才是妳弟弟。」原以為此事告一段落，但婦人依舊哭得死去活來。

不可思議的場景出現了，昏迷的年輕人被吵醒，看到床前有人跪哭，他露出驚恐的表情，突然躍下病床，一個箭步衝出急診室，我們急忙追趕，誰料他的腳程飛快，早已逃逸無蹤，是恐懼死亡或畏怖祭拜，讓人想不透？

看盡眾生相，碰到過挫折和無力感，只能以「怨親平等」的心，不求回報感謝，在病患脆弱時給予幫助，「換我心，為你心」，也就釋懷了。佛家云：「千人千般苦，苦苦皆不同」，若非病急難忍，誰想走進急診室呢？我常勸一些想不開、看不透的朋友，可去急診室當義工，對人生觀會有很大的改變的。